三人驻步于林间小道，颜拂平静的望着简言和莫念两人，莫念和简言沉默。阳光虽然很强，但被树叶遮住，投过缝隙洒到地上的阳光非常温和。“画画能画天地间的痕迹，所以老师认为画师在这方面会有天赋？”

简言打破沉默问道。颜拂说道：“按理来说，应该如此，”简言和莫念自然能从颜拂的语气之中听出事实并非如此，简言疑惑问道：“那事实是怎样的？”

颜拂沉默，片刻之后，有些惆怅说道：“老夫自创一道，自然希望能够发扬光大，但阁中诸多弟子，长老，执事，教谕都没能进入此道，”简言非常吃惊，要知道奉天阁内门两百余人，都是些天赋不差之人，这无一人入符道，简直难以想象这符道有多难，莫念惊讶问道：“我老师也学了？”

颜拂望向她，神情温和，说道：“莫说是她，就是阁主也尝试过。”

莫念感慨说道：“阁主？那可是无忘境大修行者啊，”简言的母亲常告诉他，男子汉立于世，当无所畏惧，即便南山崩塌，大陈覆灭，也要面不改色，冷静以对。所以他总是喜怒不形于色，不大喜也无大悲，但听到颜拂说无忘境这样的人都没能入符道，还是他们的阁主，内心除了震颤外，不由对这虚无的符道少了很多信心。莫念同样如此，她本身抱着期许，满腹信心，此时感觉颜拂给他们当头一棒。即便简言神色如往常一般平静，但颜拂还是从两人神色之中看出了那种不自信，但他依旧说道：“老夫也找寻了好几个画师，但他们还是感受不到自然与鸿蒙之气间的联系。”

简言看着说个不停的颜拂，说道：“老师，你再这样继续说下去，我们两个就该走了。”

莫念很是赞许的点头说道：“就是啊，阁主都失败了，我们……”“哈哈哈哈……”颜拂笑出了声，打断了莫念，说道：“他们失败了不要紧，老夫相信你们，不管这画师有没有助益，老夫一样不是画师，还不是开辟了此道。”

……简言不想再谈论这些前话，因为实践才能够确定自己能不能进入符道一途，于是问道：“我们应该怎么做？”

莫念期许的望着颜拂，她也不想在听理论了，虽然有时候理论真的很重要，颜拂看着二人跃跃欲试的样子，说道：“不要过于激动，修符道关键就在于一个静字，”莫念蹙眉问道：“静？”

颜拂说道：“我们需要去感知天地自然，自然需要静，只有静下来才能够去感知，”简言问道：“要怎样才算静呢？”

颜拂说道：“要静到将自身溶于自然，归于自然，自己就是一棵树，或一株草，一粒尘土，没有杂念，没有妄想。”

简言似乎明白了什么，闭上了眼睛，莫念在他之前已经闭上了眼睛。颜拂看着两人神情，眉毛舒展而开，放松至极，他摇头自语道：“还不错。”

此时的天地很平静，没有一丝风，也没有鸟鸣之声，树叶都停止了摇曳，对此颜拂很是不满，一道简单的风符施展而出，一些细小的树枝开始摇摆，些许树叶飘落。数片绿色落叶落到简言和莫念的肩上，头上，当风起时，当叶落时，当莫念的发丝飘起，拂过他的面庞时，他感受到了，他微微抬起自己左手，拇指与食指触碰，在中间留出一丝丝缝隙，微风穿过他手指，细腻无比的鸿蒙之气夹杂其中，他很是激动，但他此刻就是激动了，猛然之间睁眼看向颜拂说道：“我感受到了，老师。”

莫念睁眼看向他，心想真是个天才，我可没有感受到。颜拂没有被简言激动的情绪影响，平静问道：“你感受到什么了？”

简言说道：“就是鸿蒙之气与自然啊，很细腻，很轻，非常轻，”颜拂继续问道：“像什么？”

简言说道：“像风。”

话音刚落，颜拂手中不知是何时捡起的树枝便朝简言头上敲了一下，简言唏嘘一声，没敢伸手去揉，莫念笑了出来，本来就是风啊，怎么像风呢。“说话不经脑子，放屁一样，”颜拂笑着说道。简言这次伸手揉了揉头，明白了自己错在何处，说道：“老师，我知错了知错了。”

“继续，”颜拂严肃说道。简言和莫念再次闭眼，静静感受，与之前一样的感觉再次出现，不过正如颜拂所说，这就是风，他感受着风中鸿蒙之气。鸿蒙之气如一条条河流一般流动，但其中的鸿蒙之气却非常轻，比他们平常修炼的更轻，更加细腻，细腻到纯粹，就像一只军队，在清除掉老弱病残之后，人数少了，但却更强了，他有些明白了符为什么会很强。但他还是没有找到鸿蒙之气与自然间的关系所在，正如此刻，他无法感受到风与气的关系。一旁的莫念眉头微蹙，她舒展开的手掌，放松的手不由收紧，挰成了拳头，颜拂担忧的看向莫念，莫念的拳头越发的紧，她越发的用力，颜拂不在等待，提起手中的树枝，轻轻点在她的眉心。莫念轻吐一口气，紧锁的眉展开，拳头放开，有些愧疚的看向颜拂，颜拂轻微摇头，枝条指向简言，示意她不要说话，莫念轻轻走到颜拂身旁，看着一脸平静如水的简言，很是期待。……此刻的简言已经没有感受到颜拂和莫念的目光，也没有听见莫念的脚步声，此时他的世界只有那不断穿行流动的鸿蒙之气，还有那拂过树叶，掀起地面落叶的微风，他似乎发现了什么，穿行的鸿蒙之气所穿行的路线，就是颜拂所说的痕迹，而这些痕迹却很有规律，它们似乎是按照已经规定好的路线去行走，它们是有目标的行走，就像自己从不思崖去显道遗迹，是有目标的。而这些痕迹，就是风，他再次肯定就是风，唯一不同的是，这是有规律的风，而非大自然中无处遁形的风。他眼眸微微睁开，看向颜拂和莫念，平静且自信说道：“还是风。”

颜拂没有提起枝条抽他，莫念也没有发笑，他们能够看出简言似乎明白了什么。颜拂说道：“你看到了什么？”

简言思索片刻，确定好思路，组织好词语，说道：“我看到了老师说的痕迹，”莫念问道：“那风是什么意思？”

简言说道：“此风当然不是自然中的风，我看到的风它们有规律，而他们的规律就是遵循痕迹，”“而鸿蒙之气也非我们平常所修行的鸿蒙之气，”莫念有些疑惑，颜拂负手于后，握着树枝，很是满意的看着简言，简言继续说道：“穿行其间的鸿蒙之气更加细腻，更加纯粹，更加强大，就像炼药师炼化药材时，只取药材的精华，自然更好更强。”

颜拂轻轻抚着下颌上的疏须，慈爱的望着他，笑着，笑声有些沙哑，简言望着这个慈祥的老人，感觉到了一丝温暖，竟生出一种，若眼前的颜拂是自己父亲该有多好，不过有句话不是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吗。”

“当日在乾元殿，我就发现了你对鸿蒙之气极为敏感，如今，倒是比我想象之中好要敏感。”

简言微笑以对，不知怎样回答好，如果唤作同辈这般夸他，他大概会说一句，“那是自然。”

“你之所以感受到并且确定了其中风的味道，是因为我施展的是一道风符，而你感受到的痕迹，就是符纹，就像灵符上面的灵纹一样。”

颜拂扔掉了手中的枝条，衣袖挥动，风便停了，随即看向简言说道：“那些风按照规定好的路线行走，一是鸿蒙之气的的作用，二是那些本身就是鸿蒙之气所画下的符纹为他规定好了路线。”

莫念没能感受到简言所说的一切，似懂非懂，问道：“所以大师所说的墨就是那些符纹吗？”

颜拂看向她，说道：“非也，”莫念继续问道：“那是什么？”

颜拂说道：“你之前过于着急，急功近利，反而导致了体内元气紊乱，要明白，没有什么事情是能够一蹴而就的。”

莫念点头，深深的向颜拂施了一礼，说道：“谢大师教导。”

“你们跟我来。”

……颜拂带着简言两人进入林中，行走百余步，前方出现一座亭子，亭中有一石桌，石桌上有一炭炉，还有茶具，颜拂进入亭中准备烹茶，简言瞧见了，很想去揽过这个活，毕竟那是自己老师，自己怎么能让他老人家亲自烹茶呢，可是自己技艺不精，有些不敢，他看向一旁的莫念，莫念会意，嘴角微笑，快步上前，水沸茶香起，颜拂看着正在分茶的莫念，觉得这小丫头和那个丫头真像，都很不错，随后看向简言，简言有些尴尬，忍不住说道：“老师，我茶艺不精。”

“哈哈哈哈……”颜拂笑道：“我又没有怪你。”

莫念落座，看向颜拂。颜拂说道：“修行符道，最重要的便是不要急，我们的力量源于自然，而自然总是温柔的。”

简言和莫念认真倾听，两人都做的很端正。简言问道：“符纹是鸿蒙之气所画，风因符纹而起，所以墨就是鸿蒙之气与符纹，他们二者引动自然之力，穿行符纹，由此成符？”

莫念感觉简言说的很有道理，很是钦佩的看向简言，在遗迹之中她便说过他是天才，他破境大同，成为最年轻的大同境修行者，更是印证了这一点，如今在符道上，显然很强，连陈四望那样的无忘境修行者都没能入符道，他自然强。颜拂饮了一口茶，随后说道：“当然不是。”

“嗯？”

简言和莫念皆是疑惑。颜拂说道：“符道最重要的是符纹，符纹是一道符能够形成的基础，只有符纹的存在，才能成符，他是墨的表现而不是墨，”就像毛笔写字，字是墨的表现，但他不是墨。莫念听的云里雾里，他本就没有跟上步伐，此时自然有些乏力。简言若有所思，却不得其中真意，颜拂饮尽杯中残茶，看着他继续说道：“符道，符道，有符自然有道，”简言问道：“道？”

莫念替颜拂将茶杯斟满，安静坐会原位，颜拂说道：“道就是墨，”简言疑惑不解，“道就是告诉，我们要通过鸿蒙之气引天地自然力，当然要告诉鸿蒙之气我们要做什么，”颜拂继续说道：“我们修行者，离不开鸿蒙之气，无论是刚入修行的还是已至无忘的，我们无论是战斗还是通过元气去施法，都是在操控他们，”简言饮了半杯茶，终于明白了，说道：“意念，我们的意念就是墨。”

颜拂点头，很是满意的说道：“孺子可教也。”

简言起身，深深的行了一礼，颜拂教他的东西不止多，而且深。颜拂示意他坐下，随即说道：“但符道与修行一道终究是不同的，”简言和莫念同时饮茶，等待着颜拂的下文。一柄小小的飞剑漂浮在颜拂手中，泛着寒光，随后飞出，击在外面的一棵铁桦树上，将其穿透，随后消散无形，简言和莫念皆是一惊，不是惊讶于颜拂的飞剑将那棵铁桦树击穿，铁桦树虽然很硬，但在颜拂这样的大修行者面前，不值一提，他们惊讶的是那柄飞剑居然是幻化的，那柄飞剑出现之时，他们便认为是实体，因为丝毫没有幻化之象，奉天阁中很多人称呼颜拂水老头，不是没有道理的。颜拂可没心思管两人的这番心思，他不是在表达自己有多强，颜拂看向两人说道：“如同这柄飞剑，是我操控元气而成，是我命令它去击穿那棵树，所以它去了，”“但符道不同，我们对鸿蒙之气不能是操控，更不能命令，而是要告诉它，然后它去帮助你做这件事情。”

颜拂带着深意看着简言和莫念两人，简言沉默片刻后，说道：“二者看似有相似之处，实则截然不同。”

莫念疑惑问道：“可是鸿蒙之气怎么知道我们想让他去做什么呢？”

颜拂说道：“是帮助，不是让。”

莫念受教道：“是，”颜拂说道：“不过你这个问题问的很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