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由衷的说道：“我很吃惊，即便你以前常常说，加上与陆西顾的那简短的几次会面，跟今天的她这豁出去的架势太不一样了......老三，你是不是很难想象，她有一天会变成如此的让你失去控制？”

顾律川看着落地窗上自己模糊的影子，微微地拧了拧眉，没有接话。盛世叹了口气，终究是忍不住，想要拉他一把，“她以前是太听话，又太能隐忍，你觉得，她就应该是那样子的，能承受陆家的责骂，也能承下徐老的怨愤。很卑怯的在陆家活着，你以为她不争一厘一分，永远绕着你这个中心转。即便是恨，也要栓在身边来恨。”

顾律川闻言，背影微微地晃了晃。旁边原本还在斗嘴的霍琰和沈凉城也识时务的选择了闭嘴，靠在沙发里，目光沉沉地盯着盛世。盛世面无表情的继续分析道：“你将棋局重新开盘，得到顾老的赞同，首战告捷，喜大普奔。却是没想到，她却开了一盘比你更大的棋，将你硬生生地套进去。最后的结局，你被抢占先机攻城略地，败得一塌糊涂，这让你挫败而羞恼。”

顾律川的喉结滚了几下，仿佛被他的话带出了些许的情绪，艰难的憋出几个字，“还有呢？”

盛世叹了口气，终究还是给了他当头一棒，“你目前之所以郁郁寡欢，大抵不过，是荒废的四年记恨，由始至终太过偏激，甚至斩掉未来的所有可能性。”

顾律川直愣地站在窗前，目光沉沉地盯着外面依然暗色的夜。霓虹渐渐亮了起来，像是一条蜿蜒的火龙，徐徐地游弋在莲城的大街小巷。顾律川微微地垂了垂眸子，开口，嗓音低哑地说道：“盛世，你说的都对，只是有一点，你没有说对。”

盛世扬了扬眉，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顾律川抬头，眸底的光含着几分透色的凉，不疾不徐地说道：“我的挫败与羞恼，从来不凌驾与任何的，关于输赢之上......”“别的不说，但凡她稍微顾虑我的感受，她那时脑子里但凡有过一点和我继续下去的念头，就不会为了所谓的真相不计后果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去揭开尘封已久的秘密......”“可是，她并不在乎，想的，只是要留住陆氏的股份，替陆怀先证明清白，其他的，什么都可以不在乎，不关心，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无所谓，反正能让顾家不安生，就算是一小步的胜利。”

“我之所以感到挫败与羞恼，是万事俱备迎头赶上时的了然发现，她莽撞的行为，其实根本就没有在乎过，我是不是会因此失去她。”

我不是没有努力过，想要顾家的所有人都接受你，寻找一切认同的可能，才刚迈出成功的一步，就落得满盘皆输。或许，我们真的，是不能在一起的。顾律川这缓缓道出的短句，听得周围的人瞬间陷入沉默，氛围瞬间变得凝重起来。或许，他们都低估，所谓的爱情。局中人，永远不及旁观者清醒。陆西顾在医院里被顾律川的三言两语激得有些崩溃，当然就出了院。裴妈已经从张秘书来电的注意事项里察觉到端倪，在大铁门看到脸色憔悴的陆西顾时，她忍不住在门口轻轻地唤了一声，“小小姐！”

陆西顾站住脚，抬头看着她，眼睛里的泪水就决堤似的往外涌。她跑过去，一把搂着裴妈，压抑着哭声，沉沉闷闷地喊了一声，“裴妈！”

“裴妈在！我在！”

裴妈被她结实的拥抱弄得有些懵，感受到肩头的热泪时，抬手抚了抚她的背，小声地说道：“小小姐，你别哭，哭得裴妈心口疼。”

陆西顾闻着她肩头熟悉的味道，心里的委屈难忍的淌了出来，她搂着裴妈，就只是哭。裴妈抚了抚她的背，小声地说道：“我做热腾腾的饭，咱吃饱了再哭好不好？”

陆西顾的脸藏在她的颈窝，闷声闷气地问道：“有没有大鸡腿？”

裴妈立刻点了点头，“有的！好大好大一只！”

陆西顾顿了顿，这才直起身子，反手用力抹掉脸上的泪，抽泣着说道：“那我要吃！”

“都是你的。”

裴妈牵着她的手，一点点往陆家老宅里走。那段灯光暗沉的林荫道，陆西顾走得小心翼翼的，眼里的泪是不是地冒出来，砸在鹅卵石上，亮了一地星光。裴妈做了许多的饭食，比以往，多了不止两倍，各种菜系，满满的一桌子。陆西顾盯着面前的大鸡腿，却突然情趣缺缺。裴妈看她似乎心情不好，眼神有意无意地去瞄陆西顾的肚子。顿了顿，她还是拿起筷子夹了些蔬菜和肉类堆在陆西顾的碗里，低着头，声音轻轻地说道：“以后的饭食，我会亲自负责，做好了给你送到陆氏去......”陆西顾闻言，抬头，目光惊诧的盯着裴妈。裴妈对着她点了点头，淡淡的说道：“以后要多吃蔬菜和水果，还有蛋白质类的，要多摄取。平日里，能不穿高跟鞋就不要穿高跟鞋，也不能贪凉，咖啡也该戒了......”裴妈絮絮叨叨的，将注意事项都给她说了一遍。陆西顾看着裴妈，真诚地问道：“裴妈，你怎么看？”

裴妈瞄了眼她的肚子，笑了笑，“关键不在我怎么看，而是小小姐您，怎么决定。”

陆西顾眨了眨眼，等着她的后话。裴妈笑得温和，“不管您怎么决定，裴妈都会尊重您。如果您选择留，那我就当他是陆家人来照顾，如果您不留......”陆西顾抬手，猛地护住肚子，极其坚定的说道：“我留的！”

“好！那我们就留！”

裴妈点了点头，抬手，夹着鱼放在她碗里，“多吃鱼，以后才聪明。”

陆西顾犹豫着，终于还是动了筷子，即便没什么胃口，还是选择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裴妈在旁边替她夹菜盛汤，脸上的表情温和，笑意透着些许的甜，只有她知道，此时的心里是有多苦。替她的小小姐感到苦，才不过二十二岁的年纪，就要做未婚妈妈，往后的日子，该是多么的艰难。她并未将那份忧虑表现出来，她怕带给陆西顾负面情绪，所以那么小心翼翼的，维持着脸上的微笑。陆西顾其实是很感谢裴妈，她没有过多的追问，关于孩子父亲的事，也没有喋喋不休的念叨的留下孩子的后期问题，她只是陪着自己，替她换了条稍微厚一些的被子，睡前还可以替她热了一杯牛奶。夜里，喝完热牛奶的陆西顾躺在床上，裴妈因为担心她晚上起夜磕着碰着，硬是固执的搬进了她的房间。陆西顾心软，不肯同意她打地铺，强行拉着她睡在自己旁边。陆西顾躺在床上，顿了顿，侧过身往裴妈那边拱了拱，小声嘟哝着唤了一声，“裴妈！”

裴妈听到她的喊声，立刻睁大了眼睛，“嗯？”

“没事！”

陆西顾在她的肩头轻轻地嗅了嗅，小声地问道：“你还在用茉莉花的香皂么？”

裴妈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对！用习惯了！”

陆西顾往她怀里靠了靠，小小声地说道：“我很喜欢这个味道。”

裴妈抬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我记得小小姐说过，以前您母亲也是用的茉莉花香皂。”

“嗯！”

陆西顾有些困，说话的声音含糊地说道：“所以裴妈，你就像我妈妈那样......很温暖。”

裴妈闻言，手忍不住僵了僵。。末了，她继续拍着陆西顾的肩膀，小声地说道：“睡吧！裴妈陪着你，都会好的。”

那天夜里，陆西顾反反复复的做梦，梦里全是茉莉花的味道。除却萦绕的花香，她还看到了辛琛与柳慕心，辛柠与陆怀先，他们都在笑，温和的，如春风般的笑。陆西顾在这段甜腻的梦境里清醒，醒来时，清晨的阳光已经照了进来。裴妈已经将衣服给她拿了出来，倒是真的以保暖为主。陆西顾没有忤逆她，毕竟她今天是要去监狱见陆正云，不用太过正式。她蹦蹦跳跳的从二楼跑下去，才刚跑两个台阶，就被闻声赶来的裴妈呵止住，“小小姐，你慢点，你慢点走！可千万别跟只猴子似的上窜下跳了！”

陆西顾猛地刹住脚，站在台阶上，犹豫着，扶着扶梯，一步一台阶的，极其别扭又端庄的走下去。她抚着额头，对自己目前的处境感到万分的好笑。张秘书亲自开车来接的她，两人直接去了莲城监狱。下车前，张秘书还是忍不住小声地提醒了一句，“小小姐，您确定真的要去见他么？您现在的身体......”陆西顾笑了笑，说道：“放心，我没事。里面的保护措施很好，不会有大碍的。”

张秘书犹豫着，“为了安全起见，还是让我陪着您吧？”

“不用了。”

陆西顾摇了摇头，委婉的拒绝，“我和大伯要说些私事，还请您见谅。”

张秘书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僵，不知该如何继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