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长串的陌生号码。陆西顾盯着那串号码良久，犹豫着，终于还是点了接听键。这才刚接通，电话那头就传来一阵带着愠怒的咆哮声，训斥道：“陆西顾，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咋咋呼呼的声音，还透着嘈嘈杂杂听不懂的背景语言。陆西顾将手机拿在面前，看了眼上面的号码，皱眉，语气沉沉地问道：“请问你是？”

“我......”电话那头的人被她噎得够呛，半秒后，拔高了声音的吼，“我的声音你都听不出来，你是衰老症提前？......”这么直接了当半点不给面子、还人身攻击的说话方式......陆西顾顿了顿，试探着小声问道：“你是......李晨光？”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顾律川刚按下那串熟悉的电话号码，回应他的便是如此机械话的女声。他看着漆黑玻璃窗上自己投射的影子，孤寂寥落得可怕，眉头微微地拧了拧，带着几分无奈地挂掉电话。然后反手，直接将手机抛向身后的沙发，自顾自的喝起了闷酒。这么晚还再打电话，总不会是因为公事。她负责的是工程项目，所有的原料及款项只需要恒盛批准，根本不用外出洽谈合作。那么，是谁呢？能让你花费休息时间，聊天到这么晚？陆西顾听到手机里传来“嘟”地一声，刚准备看是否有新接来电时，李晨光的声音又再度亮了起来，“你怎么回事？”

李晨光盯着平板是上刚刷出来的新闻，气得快要原地爆炸，怒火滔滔从电话那头烧了过来，“劳资特么的为了成全你跟顾律川那厮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你们两倒好，一个去潼市，一个奉子成婚，玩我呢？”

半个多月苦闷的日子，倒是因为李晨光这般活络的语气彻底给炸醒了。陆西顾抬手，揉了揉眉心，微微地低了低头，笑着说道：“那可真是不好意思，浪费你的一片苦心了。”

李晨光在那头相当欠扁的“嗯哼”一声，末了，带着些挑衅和“嘲笑”的语气问道：“怎么样啊？”

“嗯？”

陆西顾表示不懂，只是闷闷地发了点声音。李晨光根本没有犹豫，直接开口就问：“后悔没后悔？毕竟当初我离开时，你没有留我？”

“......”这个问题，是在他将一切挑明时陆西顾最不喜欢面对的。她不想将两人的关系搞得太僵，毕竟她这一生的朋友为数不多的，都是弥足珍贵。陆西顾停顿了半晌，这才开口问道：“你那边怎么样？”

又在回避问题！“还能怎么样，”李晨光顺着她的话回了一句，末了，又觉得心有不甘，只得磨牙嚯嚯的说了一声，“算了，我就不该打这个电话，活活被你气死。”

陆西顾轻轻地笑了一声，半晌后，这才开口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李晨光的声音透着几分欠扁的笑意，懒懒的问道：“怎么，想我了？”

陆西顾早就对他的这种行为免疫，顿了顿，不冷不热的说道：“噢！并没有，只是出于礼貌随便问一句。”

她这没心没肺的态度，气得电话那头的人呼吸声瞬间变得粗喘，捂着胸口，疼得不想和她说话。陆西顾才不管他的这些小情绪，酝酿十几秒，突然沉了沉声音，“李医生，我想问你件事，能不能诚恳的告诉我答案？”

她突然变转的语调让李晨光蹙眉，“你别这么严肃的和我说话，我心里瘆得慌。”

末了，他开口说道：“你先说说看要问什么？”

陆西顾抬手，轻轻地搁在肚子上，咬了咬牙，终于开口问道：“我的病如果治不好，是不是即便结了婚也要不了孩子？”

李晨光在那头有些许的沉默，“怎么，你这是想开了准备要结婚了？”

他试图缓和这突然紧张的氛围，打趣着说道：“除了顾律川，你那小心眼里还能容下其他异性吗？”

陆西顾有些无奈起来，嗔怒道：“我在问你话，别逃避。”

李晨光的声音变得有些远，缥缈的，似乎带着几分的无力感，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我只能告诉你，结婚可以，要孩子是万般不能。它是新生的希望，但它同时也会要了你的命。”

所以，她目前的身体，是真的不能要孩子的么？陆西顾低头，手心轻轻地抚了抚肚子，声音温吞的说道：“这样啊......”李晨光听出了她的情绪，突然紧张起来，着急的问道：“陆西顾，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陆西顾并未流露出失控，倒是继续保持着平淡与沉稳，淡淡的说道：“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就问了。”

李晨光以为，她是受到顾律川与冯娜即将结婚的消息刺激，所以情绪才略显低落。他有些犹豫，终究还是转回了原点，“顾律川与冯娜的事，你......”知道他又要提那样的问题，陆西顾的心里烦躁，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冷冷地说道：“现在这边是晚上十一点，我有些困了，有空再聊。”

拒绝聊这个话题的意思相当明显。李晨光听出了她的情绪，顿了顿，大声地交代起来，“喂！陆西顾，你记得要按时吃药......喂......”等他看手机屏幕时，却发现对方已经挂机。真是，连一个“晚安”都没有机会说，这种感觉，真不好。身后，参与维和的护士冲进来，着急的吼道：“李医生，发现一名疟疾病人，请您过来看一下......”“好，就来！”

听到有病人，李晨光立刻打消了再次回拨的想法，带上口罩，转身，快步往帐篷外走。陆西顾挂掉电话后，这才发现手机的信号灯亮了起来。点开通讯录，发现和李晨光聊天的途中，真的是有漏接的电话。号码很是熟悉，只拨打了一次，三秒挂断。陆西顾盯着那串手机号，脸上的表情透着几分的纠结，为什么给她打电话？三秒计时，是打错了，还是......陆西顾有些犹豫，她很是怕对方只是拨错号的乌龙，然后浇灭她一颗雀跃涌动的心。但如果不回拨问清楚，她肯定会反反复复的想，最后放弃回拨的最佳时机，又该懊恼悔恨几天。在顾律川的问题上，她是贱惯了，麻烦精也好，她算是认了。在反复的昨晚心里建设后，她还是固执的点了拨号键。此时，顾律川已经站在落地窗前郁闷的喝了两杯酒，抽完一支香烟。身后的手机在黑暗里格外的响亮，他的背脊猛地僵住，扭头，带着几分事与愿违的担忧转了身。当看到手机屏幕上跳跃着西顾的名字时，他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了过去，膝盖撞在旁边的柜子上，疼得眼睛直冒火星。陆西顾等了差不多三十秒，见对方始终没有接通，心渐渐地落了回去，刚准备挂机时，电话那头，突然蹿过来一记声音，“你好，顾律川。”

低沉喑哑，是顾律川的风格。那一刻，仿佛有一只手猛地冲进胸膛，一把攥住了陆西顾的心脏。酸涩的思念，还有压抑的情绪，奔腾着化为热泪，从眼睛里瞬间冒了出来。陆西顾咬着牙，努力的控制住自己的失态，顿了顿，这才稳住声音，镇定自若的说道：“顾总，这么晚您找我有事？”

这么晚，就不该找你了么？顾律川抬手揉了揉眉心，心里也是难受不已，稳着声音，淡淡的说道：“马上就要进行月初各分公司的工作汇报，霍总让我联系你回来开会。”

这话，说得像是霍总能使唤得动你似的？恒盛的面子可真是大，连通知开会这等小事，都要总裁亲自电话联系！陆西顾捂着微微刺痛的胸口，淡淡的说道：“我已经收到电子邮件，会准时赶到。”

“......”顾律川顿了顿，终究还是开口，漫不经心的问道：“这么晚还在工作？刚才打电话，你一直在通话当中。”

这是在查岗么？陆西顾摸不清顾律川的意思，只是小声地“嗯”了一声，无奈的说道：“刚才在改建筑设计图时，李晨光打了电话过来，随便聊了几句。”

李晨光？！顾律川一听这三个字就变得不高兴了，脸上的表情瞬间就沉了下来。这家伙，还真是见缝插针，半点也不闲着！关键是，这女人大晚上还接他电话聊这么久！顾律川心里窝着火，脾气也跟着上来了，冷嘲热讽的训斥起来，“恒盛让你去潼市是负责管理团队的，不是让你过去风花雪月、谈情说爱，陆总，我希望你时时刻刻记住这一点。”

狗脾气，真是跟火山似的，莫名其妙的就喷发。陆西顾被喷得一脸的岩浆，拧了拧眉，倒是没有和他吵架，反倒压低着声音，诚恳的说道：“我知道，回好好工作的。”

这一拳，像是打在了棉花上。顾律川心里怎么怎么的不舒服。两人之间的沉默都太过尴尬，陆西顾觉得自己回拨这个电话简直就是糟糕。她揉了揉眉心，开口，淡淡的说道：“顾总，时间不早了，您早点休息，晚安。”

说完，“啪”地将手机给挂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