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晴空,正午的暖阳照在太极殿上,大殿前的玉砌雕栏近乎透明,殿门外两根庭柱上盘绕的金龙熠熠生辉,衬着飞檐斗拱显得巍峨庄严。金殿内有八根金柱,入门口两根柱子上盘绕龙虎,从早晨阳光照耀左边的青龙柱,一直到中午投射到白虎柱子上,金殿的大臣一分一秒地感受了日影西斜人不归的痛苦煎熬。这是大秦国自武宗皇帝登基以来时间最长的一次朝会,即便当年孙玉阳挂帅出征平定河西,也只用了两个多时辰的时间朝议发兵,最可笑的是,这时间最长的早朝,却没有议论一件国家大事,只是苦苦等待。如果是等待皇帝上朝还则罢了,却偏偏是一位浪荡败家的废物少爷,这简直是千古奇闻。金殿上下的大臣,连同那些陪同侍奉的太监、宫女、侍卫们都心中愤恨,暗地里咒骂孙安,甚至连孙玉阳这样德高望重的开国功勋也忍不住诅咒了好几遍。殿外阳光明媚,殿内愈发显得昏暗,武宗皇帝靠在龙椅上昏昏欲睡,大堂下偶尔有几声咕噜噜的声音,每个人都在死命地按着肚子,吞咽唾沫,尽量不让肚子叫的声音太大,以免惊动圣驾。不多时便会听到咕咚一声,有人倒在金殿上,便会有侍卫过来将其搀扶出殿外,有太医上前诊治,用湿毛巾和冰块将其唤醒,偷偷喝上半口水又脚步虚浮地回归原位。就在此时,殿前侍卫从外面急匆匆走进来,在诸位大臣殷切的目光下跪拜上奏:“启奏陛下,孙安已在西宫找到。”
朝堂上一片哗然,大臣们面面相觑,眼里尽是疑惑之色,孙安好端端地怎么去了西宫?那里可是禁止男人出入的,这不是找死?武宗皇帝缓缓睁开眼睛:“西宫?”
“正是!”
侍卫答道,“因孙安错走天街,被舞乐公主误以为刺客抓获,故而延误早朝。”
“刺客?”
武宗皇帝欠了欠身,沉声道,“孙安怎么会去了天街?”
侍卫一怔,魏忠贤只说了他这些,他也急着回来报信,哪想到问这些问题。“陛下,孙安这是罪加一等,其罪当诛!”
就在此时,文臣之首一位须发灰白的老臣出列,声音虽然有些虚浮,但带着一股咬牙切齿的愤怒,大声奏道,“孙安先迟误早朝,又擅闯天街,再进入西宫,这都是皇宫禁令,死罪难逃,望陛下明察!”
这人正是太师秦翱,昨天说孙安作妖的是他,今天没想到这混蛋犯下大错,虽然受了些罪,但心中暗喜,这个废物这次可是死定了。“孙安死罪,望陛下明察!”
太师带头,那些等了许久的大臣也齐刷刷跪倒一片,就算不是和太师一党的,他们也对孙安的怨恨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他们忍饥挨饿等了一早上,没想到这个废物竟做出这么荒唐的事来,这时候恨不得将孙安剥皮抽经,自然希望赶紧把他推出去斩了早些退朝才解恨。“好个荒唐之人!”
武宗皇帝勃然大怒,拍着龙书案一身低喝,问道,“赵尹嵩,孙安三罪并罚,该如何处置?”
赵尹嵩是御史大夫,负责监察朝廷官吏,他并不在跪倒的群臣之列,闻言出列奏道:“回陛下,若以孙安之罪,擅闯宫禁,藐视天威,欺君罔上,数罪并罚,当夷灭三族。”
武宗皇帝脸色阴沉,捻须冷笑道:“哼!如此说来,也要将孙玉阳押解回朝,一并斩了,来人——”“陛下万万不可!”
赵尹嵩见皇帝就要下旨,吓了一跳,赶紧跪地奏道,“孙安之罪,乃是因他一人而起,念在他是初次进宫,又被公主抓捕,事出有因,非其故意为之,可酌情从轻发落。”
原本其他几位大臣也想借机上奏让斩了孙安,一听到要调回孙玉阳,将开国功勋也斩了,赶紧又向孙安求情。这要是调回孙玉阳,河西之地必定会动荡,危机一起,震动长安,东面的燕国和南面的楚国绝不会袖手旁观,很可能牵动国本,更何况杀了孙玉阳,恐怕西凉的士兵也会暴动,这不是自乱阵脚,自取灭亡么?在又一片求情声中,只听一人奏道:“陛下,臣以为孙安错走天街固然有罪,但其首次入宫,又无人接待,罪不在他,可从轻发落!且昨日朝议斗鸡之事不曾说明,陛下心中之惑未解,应该先将孙安宣上殿来,问过之后再定罪不迟。”
群臣抬头看去,正是翰林院大学士虞午阳,此人当年给孙安之父孙世贤当过参军,为孙安求情也在情理之中。大家虽然痛恨孙安,但也知道孙玉阳的重要性,再想起孙家一门忠烈的功勋,也不好太过咄咄逼人,趁机附和,都改了口风请宣孙安。武宗皇帝面沉似水,扫视群臣,最后看向站在首位略微尴尬的太师秦翱:“秦太师,依卿之见呢?”
秦翱躬身奏道:“陛下圣明,孙安虽有罪,但念在其祖其父功勋卓著,乃大秦之柱石,却是不便轻动,孙玉阳牵一发而动全身,念在其为功臣之后,可宣至金殿问罪,再责罚未迟。”
众人听到秦翱这番话,不由心头一跳,他虽然看似妥协,但故意将孙家的功劳说得极大,甚至暗指孙玉阳功高震主,有动摇国本的危险,武宗皇帝年老,本就猜疑心越来越重,这一招会让孙家置于险境,可比收拾孙安高明多了。“嘿嘿……”龙椅上的武宗皇帝忽然发出一声阴沉的冷笑,群臣心中一凛,愕然抬头,却见武宗皇帝仰天大笑起来:“哈哈哈哈——”苍老而略带悲怆的笑声在金殿中回荡着,久久不绝,让本就有些压抑的气氛显得愈发紧张,文武百官心中震惊,茫然地彼此相视,猜不透老皇帝为什么会突然如此大笑。“原来——诸位也知道孙玉阳的重要性?但,这就是你们对待功勋的态度么?”
文武诧异之中,武宗皇帝冷声开口,忽然指着西方厉声喝道:“孙玉阳还活着呢!”
这一声大喝,宛如晴天霹雳,吓得群臣浑身一震,全都跪倒在地,殿门口一股冷风吹进来,文武袍服鼓涨,心头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