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继武早已经下马,看孙安望着城楼发愣,走过来说道:“公子,前面应该就是那段五爷的宅院。”
孙安回过神来,向左前方看去,便见一座宽大的宅院就在街口,院墙高大,挂了一圈的红色灯笼,上面都写着一个“段”字,南面的院门还修了门楼,门口和二楼上都有人把守,显得十分气派。“这段五爷倒是够张扬的!”
这番布置倒是出乎孙安的预料,本以为掌管整个西城黑道的大人物会隐晦深藏,没想到如此高调。刚下了马车,忽然看到几名衙役护着一顶轿子飞奔而来,到了段家门口停下,轿子里急匆匆走出一个人,带着衙役快步进了大门。孙安吃了一惊:“那是王县令。”
前一段时间赵雨灵的案子三堂会审,本主自然记忆深刻,洛阳县令也在当堂。“出事了!”
祖继武脸色一变,快步向段家宅院赶去,孙安几人也紧紧跟上。走进院子的时候,隐约听到里面传来哭嚎之声,门口除了守卫之外,又多了四名衙役,将外来的几个人都挡在门外,谁也不准进入。祖继武迈步一直走到门口,两名衙役立刻拦住,大声道:“官府查案,任何闲杂人等不得进入。”
祖继武微哼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块腰牌,那衙役一见脸色大变,赶紧跪倒在地:“冒犯大人,罪该万死。”
祖继武手里的是禁军腰牌,虽说他们的主要职责是护卫内城皇宫,但也有掌管整个洛阳治安的权力,地位比城中的守军和这些衙役们不知道高了多少。不用他再多说什么,马上就有一名衙役带着他们进了大门,这段家的宅院虽然没有孙府大,但布置得却极为华丽,左右是拱墙园门,灯光下看起来像是花园,前方影壁、池塘、花园都装饰得很精致,走廊迂回其间,有木质的台阶,也有鹅卵石的小径,更像后世的公园。穿过花园,走过前厅,才算是正厅,到这里哭声才清晰起来,只见院子里下人婢女聚在一处,个个神色惊慌,在低声议论着,哭声从厅堂里传出来。衙役几步快跑冲进大厅报信,很快王县令便迎出来,他没想到祖继武会这么快赶来,抱拳问道:“敢问大人官居何职,怎知段家出了事?”
祖继武冷声道:“禁军的事,王大人不必细问。本官恰好路过此地,听到院子里有哭声,又看到官差进门,所以来看看。”
王县令干笑一声,禁军都是皇家亲卫,经常奉旨出宫查办官员,访问民情,祖继武不说,他也不敢多问,正要回话,抬头却看到孙安,吃了一惊:“孙……孙公子怎会在这里?”
孙安牵挂着段五爷的事,顾不上回答他,追问道:“段家出了什么事?”
王县令看了一眼祖继武,摇头叹道:“若是二位找段五爷有事,恐怕要白跑一趟了,段五爷被人杀了!”
“什么?”
孙安心中一沉,“什么时候的事?”
“刚刚被杀,尸体还温热呢!”
王县令不耐烦回答孙安的问题,转身向祖继武抱拳道,“禁军大人,敢问你是有事,还是要查案?”
“都有,人在何处?”
祖继武神色冰冷,他们刚从青龙帮找到线索,马上马不停蹄赶来这里,段五爷就被人杀了,这人手段之大,下手之狠可见一斑。“大人请随我来!”
王县令转身进了大堂。孙安跟着祖继武进去一看,便见左边的桌案上有个庞硕的紫衣人趴伏着,地上流了一大滩血,冬天天气寒冷,血水还冒着热气,显然刚死不久。祖继武围着桌案转了一圈,走回来盯着王县令,目光灼灼,冷声道:“人刚刚被杀,王大人马上就到,洛阳官差好灵通的消息啊!”
王县令赶紧躬身说道:“大人误会了,实不相瞒,段五与下官有些姻亲,方才下官刚去城门口送些物资,正好他们来报信,这才急急赶过来。”
祖继武又问道:“可看出什么端倪了?”
“此乃谋杀!”
王县令轻叹一声,摇头道,“这段五管着西城许多事,也得罪了不少人,应该是江湖恩怨,有人蓄意报复,这种事太多了。”
“哼,你们不是姻亲么?”
祖继武冷笑一声。他已经听出来王县令不愿沾手此事,既然是江湖恩怨,他们段五爷的人自己会去查清楚,西城龙蛇混杂,只靠官差很难下手,而且也没有那么多的精力。“稍微沾点边的远亲!”
王县令干笑着解释,叹道,“不怕大人见笑,想我小小县令,如何有能力全管住着偌大的皇城?只能与这些领头之人打好关系,只要上面的人没事,下面的人就安稳一些。”
祖继武愈发不屑:“这岂不是官匪勾结?”
“大人,可不敢这么说!”
王县令赶紧摆手,“段五在西城的生意很大,年轻的时候还跑过西域商路,段家院子前面这条街商铺都是他盖的,每年交给官府的税银不下于十万两,比其他那些商户强多了。”
“竟有此事?”
祖继武似乎有些意外,微微蹙眉,在他的认知里,这些混混恶霸只会欺良作恶,为患一方,没想到还能交这么多税。“段五的手段大着呢,可不只是管着那些地痞无赖那么简单,请听下官慢慢说明……”王县令也不想让禁军进攻之后说他办事不力的坏话,赶紧在一旁解释。孙安听了几句,趁着他们说话的功夫,走过去查看段五爷的尸体,死相十分恐怖,如果不是前几天被孙世勋他们用死人头训练过,孙安这时候肯定会被吓得瘫在地上。咽了口唾沫,孙安握着颤抖的拳头近前察看,只见段五爷的脖子全面被人割断了一半,从喉咙到后颈只连着筋,巴掌大的血口还有血水不断滴落下来,这人下手极狠,只割破喉咙还不放心,愣是又往里割了几分。桌上还摆着酒菜,显然是喝酒时被人杀死,右边的地上跪着几个人妇人和侍女,应该就是段五爷的家眷,看她们哭得极为伤心,显然也受了不少惊吓。孙安正准备过去问问情况,忽然看到段五爷被割断的脖子那里多出一点肉皮,因为血水流出的缘故,把这边肉皮冲得剥离开来,像是送外卖时贴在肉上的保鲜膜。这让他想到了那晚赵东来从人头上揭下来的人皮面具,难道死的这个人也是假冒的?回头看看王县令正背着自己,极力向祖继武说明他的不容易,女眷们也在低头啜泣,没有人注意到这里,他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拉了一下那层皮,果然很轻易地就揭开了一小片,赶紧又用手指按了按。只是这一下,就让他心头狂跳,吓出了一身冷汗,毕竟是被割喉而死的人,看起来十分恐怖,能摸这一下已经是他的极限了。擦了擦血迹,把颤抖的手指拢在衣袖中,孙安走回去对祖继武说道:“大人,既然这是江湖仇杀,又有王县令在这里,我们就不用管了,还是早点回城吧!”
祖继武看孙安神色有些惊慌,额头上冒着细汗,声音也在发颤,以为他是受了惊吓,眼眸深处掠过一丝失望,不等王县令说完话便带着他离开了段家。走出街巷,孙安长出了一口气,冬夜寒冷,让他精神一振,和祖继武一直来到马车边上,才低声说道:“死的不是段五爷!”
祖继武果然不愧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不动声色地按住了孙安的肩膀:“回去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