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黄荣刺配充军，流放到南中，黄家被抄没，全部财产充公，整个洛阳乃至大秦闹得沸沸扬扬的斗鸡法事件无人再提，斗鸡界也只留下了黄荣的骂名。黄家的灭顶之灾，对其他人来说无关痛痒，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生活还要继续，大家照旧每日过着平凡的日子，做着非凡的美梦。将近年关，街上愈发热闹，家家都在忙着采办年货，上到皇宫官家，下到黎民百姓，都在企盼着一个新的开始，将烦恼暂时抛之脑后，享受一年辛苦之余难得的欢乐时光。皇宫里已经张灯结彩，侍卫差官、宫娥彩女也都喜笑颜开，每到过节，宫里就会赏赐许多礼物下来，绫罗绸缎，甚至珠宝玉器都有可能。但每到这个时候，却是御用监最难过的时候，他们要采办一些礼物赏赐给后宫，这差事看似简单，但牵扯到各个宾妃的利益，给多给少都会被那些妃子怨恨，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御用监首领蔡祐阳正在明华殿接见几位洛阳城的大管家，这一次武宗皇帝要求采买一批玉簪、玉镯和蜀锦，另外平日里的胭脂水粉自然不能少，这是一年中采购量最大的买卖，千万马虎不得。就在前半年端午节的时候，因为发错了一只耳环，御用监总管就被免去官职，总管的位置至今还空缺着，一切事务暂时由他这个太监首领来处理。蔡祐阳既担心又高兴，担心差事办不成遭罚，高兴的是这次如果差事办好了，抓住这个机会，总管的位置无疑就是他的了。他一边听着几位掌柜介绍货品和报价，偶尔眼神瞟过门口，扫过那位站在门口阴影中的小太监，到现在还没有猜透大总管为什么会把孙安派到这里来。孙安自从天阉的隐疾被揭穿之后，成为整个洛阳城的笑话，连他们太监也没少私底下说笑过，但自从那次在金殿上为宦官说话之后，宫里太监从上到下没有不对孙安感激的，大有种遇到知音的感觉。蔡祐阳也是如此，他对孙安印象也不错，魏忠贤让他帮忙安排见一见天池坊坊主，本以为孙安是想借机结交此人，本想让他跟在自己身旁，但孙安执意当一名普通随从，甚至站在门户的阴影里，丝毫没有存在感。这让蔡祐阳心中不解，以孙安的身世，就算是天阉，他也不可能当一名宦官，以孙玉阳的脾气，他宁可亲手杀了孙安，也不会让这小子当太监。既不和天池坊坊主会面，又不是熟悉宫里的流程，好端端地安插来看宫里的采购事务，蔡祐阳思索着，忽然浑身一震。整个宫中都知道，魏忠贤是魏海的心腹，难道孙安是魏海故意安排来监视御用监的？自从端午出错之后，御用监一直被魏海批评，这次安排一个外人进来，而且孙安还有个散骑常侍的官职，能够随时面圣，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想到这里，蔡祐阳心中有些紧张，两道灰白的眉毛拧成了疙瘩，甚至没有听清后面的几位掌柜在说些什么。等他们都说完，蔡祐阳将带来的样品留下，并没有给予准确的答复，先把几人送走，带着孙安来到偏殿，想试探试探他的口风。二人落座，蔡祐阳见孙安的脸色似乎不太好，不由心中一沉，难道是因为没有谈出个结果来？为他倒上一杯楼兰的葡萄酒，蔡祐阳笑问道：“刚才那几家的货和价格，不知孙侍郎可有什么高见？”

孙安一愣，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赶紧说道：“宫里以往怎么办的，就还按老规矩，我没什么意见。”

刚才见到天池坊坊主安如意，从他进门到离去，孙安心中一直疑云重重，愈发确定天池坊肯定有楼兰国的奸细。这安如意看上去气度雍容，和蔼儒雅，既有商人的精明和善，又有文人的气质礼节，待人亲和却又颇有威仪，确实很容易让人信服。孙安首先起疑的是安如意的能力值，他的智武政分别是86、94、74，如此高的武力值肯定是一位高手，但偏偏扮成商人，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其次更让他震惊的是，这安如意的能力值和诰命夫人的一样，虽然记得有些模糊，但他相信武力值没有记错，迄今为止他看到武力超过90的也就两个人而已。刚才孙安就一直猜测安如意是不是楼兰的间谍，另外在努力回忆着诰命夫人的能力值。虽然这世上有千千万万个人，但三个能力值全都相同的概率有多大？孙安算不出来，但也知道比他被龙卷风刮走的几率大不了多少，居然这么快就在洛阳同时遇到，太巧合了？蔡祐阳见孙安一直愁眉不展，又不给他明确的说法，愈发慌张起来，赶紧起身说道：“若按以往，都是天池坊提供一半，其他的货由其他几家提供，这次侍郎大人来听信，一定要有所指教才行，老奴一定会记得孙大人的好处。”

孙安微微蹙眉，忽然明白了蔡祐阳的意思，顿了一下说道：“蔡大人无需担心采办之事，既然以往和天池坊合作最多，这次又采办玉器居多，我觉得于阗玉最为合适，就是这个时间，要选得好些才好压价。”

蔡祐阳忙问道：“孙大人以为选在哪天合适？”

孙安略作思索，笑道：“不如就选在腊月初八，让他们按照报价的八成供货，岂不妙哉？”

蔡祐阳闻言脸色微变，点头笑道：“孙大人真是高明至极，咱家受教了。”

以往宫里采办东西，都会在报价中抽取两成的好处，这已经成了不成文的规矩，孙安这是在暗示他这次不要捞油水，这种方式怎能不让蔡祐阳敬佩？孙安哪里知道自己误打误撞竟会吓到蔡祐阳，又笑道：“不过此事最好不要先告知他们，就在初八当日临时通报，让他们猜不透蔡大人的意思，再临时谈价，自有奇效。”

蔡祐阳抱拳道：“孙大人年纪轻轻，却深谙经商之道，以后还要多向你请教才是。”

“愧不敢当！”

孙安笑道，“这天池坊主在洛阳十分神秘，看其谈吐，果然非同寻常，此人似乎有些深不可测啊？”

蔡祐阳点头叹道：“这安如意能以楼兰人的身份，将货品卖到宫里来，确实有些手段！”

孙安问道：“大人可知道他如何一步步联系到宫里人的？”

蔡祐阳一直就在御用监，自然知道安如意的事情，答道：“这事其实和诰命夫人有些关系。”

“哦？”

孙安心中猛地一跳，借着喝酒低头平复心绪，放下酒杯笑道：“愿闻其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