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朝旭的搅闹反而让鸣凤楼的开业愈发热闹,大家都来这里回忆着孙家的光辉事迹,说着盛尚书的笑话,也在讨论着即将到来的拜义父仪式,实在有些搞不懂这两家的关系。孙安也担心这几天会有人来搞事情,孙世勋回府之后他就呆在酒楼后院,整日喝茶听着外面的欢笑,感受这个时代的生活气息,也是一种别样的享受。钱通宝早在卧云山庄安排了人手,盛家张罗的酒席如果有什么异常,孙安都会及时知情,先任凭他们去折腾。相对于盛朝旭的挑衅,诰命夫人和天池坊主这两个人的身份才是重中之重,这是关乎身家性命和孙府的安危,半点马虎不得。半月前他就让赵寒夜派人到诰命夫人的娘家去打探消息,想从侧面知道赵夫人有没有什么异常,黄彦明则在暗中调查这两个人和朝中官员是否有勾连,尤其是和赵雨灵案件相关的那些官员。正想着是否可借腊月初八做点文章,忙得满头大汗的柳七走进来说道:“少爷,大堂有一个白发老者要见你,说是姓黄。”
孙安微微一怔,除了黄荣父子外,想不起本主还认识什么姓黄的老者,便让柳七带进来,没想到正是黄荣的老爹黄崇,他比前几日在金殿上看到的更加憔悴,大有种风中残烛,一吹即灭的感觉。“孙少爷……”黄崇一进门就给孙安跪下来,“多谢你金殿上为犬子求情。”
“黄大人……老先生你不要这样,”孙安吓了一跳,赶紧起来扶着黄崇坐下,此时也不好承认当时的糗事,只能将错就错,叹道:“我和黄荣之间只是些小打小闹,没想到他会这么大胆,唉——”黄崇双目红肿,擦着眼泪说道:“无论如何,是你保住了我黄家的血脉,这孩子一心扑在斗鸡上,二十多岁了还未成婚,险些断了我们的香火……”孙安知道黄荣这种人骄傲又偏执,决不允许有人在他的擅长的领域里超过他,所以行事才会如此偏激,说到底,还是没有经受过社会的毒打!其实细想起来黄荣本性也不算坏,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和孙安对赌也是被人撺掇利用,他也是别人手里的一枚棋子罢了。想到这里,孙安无奈地摇了摇头,叹道:“但愿经过此事,能消磨他的性情,在边关历练,十年之后,或许又是一名大将也未尝可知。”
“他能活着回来就谢天谢地了!”
黄崇早已没有了金殿上的意气奋发,完全是个无助的老人,苦涩一笑:“救命之恩大于天,我本不该空手而来,但奈何家资全被充公,无以为报,恐怕只能来世再报了。”
孙安赶紧摆手道:“老先生千万不要如此说,金殿上看到你们父子落难,我忽然想到自己的身世,一时悲从中来,才会失态。”
“但没有你大胆谏言,是绝无免罪的可能了!”
黄崇也一声苦叹,失笑道:“也怪我太过宠溺他了,黄家只此一脉,任由他的性子胡来,不好好读书,竟走上了养鸡斗鸡的路子,这也是一番教训吧!”
黄家被抄没家产,黄荣充军发配十年,只留下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孙安不禁也有几分同情,问道:“老先生今后打算到哪里去?”
“哪里去?”
黄崇一阵失神,望着门外明媚的阳光,目光却浑浊而涣散,摇头道,“我这次特意来谢过少爷,就打算回乡去了,只是已经离家三十多年,肯定早已田园荒废,不知道还有没有落脚之地呢!”
孙安蹙眉道:“你的亲朋好友,他们不帮衬一下么?”
“人情淡如纸啊!”
黄崇惨然一笑,摇头道:“荣儿从小便没有了娘,娘家人又远在幽州,早就断了联系,至于那些亲戚朋友,呵呵……”黄崇的这一声笑带着说不尽的苦涩,孙安倒是颇有感触,顿了一下问道:“我听说老先生是太师的门生,秦太师他……”“那只是个虚名罢了!”
黄崇摆摆手,自嘲一笑:“朝中拉帮结派,各为朋党也是不得已为之,没有这些关系,又如何立足呢?但一旦有人落难,大家都怕惹祸上身,唯恐避之不及,谁还敢和老朽亲近?”
“果真是树倒猢狲散,大难临头各自飞!”
孙安一声轻叹,想不到黄崇晚景竟会如此凄凉,为他倒了一杯茶,忽然说道:“若我想请老先生留在这鸣凤楼,你可愿意?”
“什么?”
黄崇端着茶的手一阵抖动,茶水洒了出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孙安:“孙少爷敢收留我?”
孙安耸了耸肩,笑道:“我又不在朝中为官,不怕他们说闲话。再说了,我已经为黄荣哭过一次,收留你老人家其实也不算什么了。”
虱子多了不怕痒!孙安心中嘀咕了一句,这话不适合当着黄崇的面说出来。如今正是寒冬腊月,黄崇一个孤寡老人,在洛阳城被百姓唾骂,受尽白眼,他明白自己走出洛阳城,只要一场大雪,必会死在半路上,正为前路绝望,没想到孙安居然愿意收留他,怎能不感动?“可……”黄崇冷静下来,低头看了看雪白的胡须,凄然笑道:“只是老朽已经行将就木,没有力气做事,就算留在酒楼,也是个累赘。”
“嗳,老先生这话怎么说的?”
孙安一摆手,身躯微微前倾,笑道:“先生莫忘了你可是光禄寺卿,宫中的食材无所不知,菜谱食谱更是烂熟于胸,这对一座酒楼来说可是大宝藏,怎能说是无用呢?”
黄崇苦笑道:“孙少爷只怕还不知道宫里的规矩吧?老朽这手艺不能……”“我不需要你的手艺!”
孙安摇了摇头,笑道:“我要的是你的经验。”
“经验?”
黄崇不解地看着孙安。孙安点头道:“对,我要用御膳房的那些食材、作料等等,重新改造出新的菜品来,保证不是皇宫里的东西,老先生可愿意帮我?”
黄崇眼睛里有了几分亮色,说起自己的专业,还是信心满满,点头道:“若说别的本事老朽没有,但说到寻找食材、配菜做饭,自问在整个大秦,还找不出几个对手来。”
“好,那这事就这么说定了!”
孙安一拍大腿,举杯笑道:“我以茶代酒,算是聘请老先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