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的沙发上,凌小筱盘腿坐着,虽然手里拿着一叠资料,看似认真读着,可清秀的眉头却还是明显皱起。尤其当听到脚步声,本就心不在焉的她抬眸,就见冯妈从外面走进来。“冯妈。”
凌小筱微笑着和冯妈打招呼。但冯妈却脸色凝重,全然不似平日里的模样。凌小筱顿时心头一紧,蓦地想到什么,担忧问道,“冯妈,阿哲……没事吧?”
冯妈本不想插手主子的家事,更不想伤害凌小筱,可今天看着阿哲那孩子竟做出那样的事情,停顿许久,终还是忍不住多嘴几句。“阿哲他,今天在医院……差点想不开。”
凌小筱的心咯噔一下,“想不开?”
“嗯。他想自杀……”自杀?阿哲想自杀?!这么小的孩子,竟然做出这样的事!那是怎样绝望的心情?凌小筱震惊得完全说不出话来。是因为她吗?“阿哲那孩子从小就得了这样的病,还没懂事时就已经失去了人生的快乐。”
“当其他的孩子在一起嬉戏打闹时,他只能趴在窗口看着。有时候忍不住跑出去,却因为和其他孩子打闹受了伤,血流不止,从此再没有孩子愿意跟他玩耍。”
“也因为这个病,阿哲连学都不能上,只能先生请家教,不仅如此,他的人生里,似乎只能有‘安静’二字!安静的像个女孩!可是您也看到了太太,阿哲他也和其他男孩子一样,喜欢足球,喜欢爬高上低。说实话,他,真的挺可怜,痛苦压在他幼小的心灵上,即便今天忍下来了,但也许明天,他还是会崩溃!”
冯妈一句一句说着,阐述着阿哲的悲苦。每一个字都狠狠敲击在凌小筱心头,让她心里努力压制的愧疚迅速攀升。直到冯妈的最后一句话。“太太,我知道这样的事我一个下人不该插嘴,更没资格!但……阿哲没有爹地会死的,您没有先生,还可以好好活下去。”
如此直接的话,让凌小筱的思绪一片空茫。冯妈这是在用一个孩子的生命劝她离开顾陌寒,离开她孩子的父亲吗?可事到如今,她再也不能像在沐白婉面前那样,狠着心说出拒绝的话。她可以拒绝沐白婉的下跪乞求,却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阿哲因她而死。就算她这一刻真的狠下心肠,以后的人生也会始终被自责和愧疚折磨得夜不能寐。踩着一个孩子的生命换来的幸福,真的能幸福吗?凌小筱没有即时给出回应,失魂落魄地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冯妈站在身后看着,眼里也凝满了内疚。…………吃饭的时候,冯妈敲门叫凌小筱用餐,却无人应答。冯妈站在门外,暗暗叹息着离开。到了医院,冯妈先把饭送去给沐白婉。沐白婉看着冯妈来了,问了句,“阿哲怎么样了?”
冯妈蓦地抬眸,直直注视着沐白婉,问,“夫人,您真的在乎吗?”
沐白婉被冯妈这样直接的问话和凌厉的眼神弄得怔愣,还没回过神来,冯妈已经自行离开。到达阿哲病房时,看到顾陌寒还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守着,幽邃的目光似落在病床上的阿哲身上,又似越过阿哲看向了不知名的远方,神色怔然,不知在想些什么。阿哲到现在还没醒,显然今天受的刺激极大。冯妈放下保温瓶,看了眼顾陌寒,有意无意地开口,“先生,太太今天心情好像不大好,没有吃饭。”
听到冯妈说话,顾陌寒这才将悠远的目光收回,拧了拧眉。再看一眼依旧昏迷着的阿哲,忖了忖,起身,“我去去就回,阿哲如果醒了马上打电话给我。”
“好。”
…………街道上,正值下班高峰期。车水马龙的街道上堵得厉害,车身霸气的迈巴赫在车流之中格外显眼。顾陌寒坐在车内,单手把控着方向盘,目光望着前方,透着空洞。二十多分钟的车程,硬是花了将近一小时才抵达。慢步走进别墅,沉稳的脚步声在空荡的房子里回响着。脚步在凌小筱的房间外收住,抬手,想要开门,却又顿住。那小女人笨笨的,但心思却很敏锐,即使自己说得再温婉,也还是会伤了她的心吧?良久,方才轻轻转动门把,开了门。床上的人儿显然没有睡着,听到动静,睁眸,不出意外地看到顾陌寒。他的唇边已长出青色的胡茬,眼神里透着疲惫,平日里总是笔挺干净的衬衫此刻皱皱的,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愈发沧桑憔悴。“怎么不吃饭?”
顾陌寒在床沿坐了下来,长臂一伸,就将她从床上捞起来抱入怀中,长出青色胡茬的下颌轻轻顶在她毛绒绒的脑袋上,轻言细语地问着。顾陌寒抱着凌小筱的腰身,她背对着他,可以不用掩藏自己脸上的清寂和哀伤。但说话的语气却和平时无异,甚至还带了几分撒娇的味道,“一天到晚都没动,一点都不饿。”
抱着她软软的身体,嗅着她发丝上传来的淡淡清香,顾陌寒空洞的心在此刻终于得到了填补和充盈。可是,那充盈和满足背后,藏着深不见底的漩涡,随时可能将他倾覆。“起来,去吃东西。你不吃,宝宝也要吃。”
直接打横把她抱起来,起身就往外走。凌小筱身形微僵,下一刻却用小手环紧他的身体,小脑袋往他怀里深处钻着,嗅着他身上清冽的薄荷清香,不知为何,竟觉得如此的心酸。这大概会是她和顾陌寒的最后一个拥抱吧!就让她抱久一点,记住他怀抱的温暖感觉,记住这一刻。顾陌寒感觉到凌小筱的动作,深邃的目光柔柔落在她身上,只是凌小筱青丝披散,看不到她此刻的表情。明明这样亲密的拥抱着,却抵不住那份哀伤和落寞。两人谁也没有说话,他就这样一路抱着她到了餐厅。冯妈预留了饭,时间不长,饭也一直保温着,但顾陌寒却坚持要把菜再热一热。凌小筱坐在餐厅的椅子上,目光越过餐厅和厨房之间的门,落在兀自在厨房内忙碌的男人身上。男人系着围裙,衬衫衣袖随意地挽至手肘处,露出结实劲瘦的手臂,拿着锅铲翻动着。明明只是这样平凡家常的动作,由他做出来,就显得那般优雅高贵,仿佛精心摆拍的动作一般。凌小筱单手撑在餐桌上,就这么看得入迷了,就好像,要将他的身影镌刻进灵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