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中年妇女不顾秩序,扯开嗓门大喊大叫:“我们儿子在你们公司受了委屈,现在出事了还要我吗掏钱?有没有天理啦!”
“就是!”
另一个年轻的男人也跟着附和,“这就应该属于工伤!”
有一个负责人样子的人正焦头烂额地平复着这里这些人的情绪,大声安抚道:“家属们,你们不要激动!我是集团派来慰问你们的,但是我不管钱啊!而且这些员工都是被集团辞退的,程序合法,出的事故和集团没有关系的!”
又一个刁钻的老太太直接拿起负责人送来的水果等慰问品砸到地上,直接坐在地上哭了起来:“我就这么一个儿子,被你们集团折腾成半死不活的样子!现在就拿这些东西过来,你们是打发乞丐的吗?”
“就是!当我们是乞丐吗?靠这点破东西来施舍我们!医药费你们要出!”
众人七嘴八舌地吵了起来。负责人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了。不管他再怎么大嗓门地喊道理,这些激动的家属们就只对钱有兴趣。突然,人群中有个人大喊了一声:“不给钱是吧,我们把记者叫过来!让全中国都知道你们集团是什么嘴脸!让你们华科集团关门!”
听到“华科集团”四个字的时候,陆语薇如坠冰窟。虽然刚刚她就隐约猜到这是华科集团集体自杀未遂的员工家属在闹市,但是事实真的摆出来的时候,陆语薇还是觉得接受起来很困难。负责人点头哈腰地说道:“不用叫记者,不用叫记者,都说家丑不可外扬,这件事情我们可以协商解决。而且上了电视对你们亲人的影响也不好不是?”
家属们却完全不买账,还没等负责人说完就开始左一手右一手地推搡他:“你们不负责,我们管不了那么多了!”
“老王!你到底有没有给电视台打电话?记者怎么还没来?”
说起记者,人群中突然有个大爷喊道。原来这里面早就有唯恐天下不乱者叫了记者。听到记者要来,陆语薇突然想起那天在华科大厦的乱象。想到今天的病人家属情绪更加激动,又是倚老卖老的老人,察觉到危险的她本能地低下头,想悄悄离开。这样的状况,连琥珀都条件反射地竖起耳朵,边走边回头观察着,浑身戒备地想要保护主人。陆语薇刚转身,听到老王在背后喊道:“我半个小时前就叫了记者啊!还叫了三家!这么应该到了才对啊!”
说着,老王就往们外地的方向张望。这一看没看到记者,反倒是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对!还有那条黄色的大狗!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个人是他那次陪儿子在华科大厦楼下示威堵到的那个女人。他的嘴先于他的脑子喊了出来:“陆语薇!”
“什么陆语薇?”
家属们被老王这一嗓门一喊,有些懵,都朝他看的方向张望着。陆语薇被喊得有些慌乱,却无奈自己眼睛不方便不能逃跑。只听到后面有反应比较快的人已经指着自己说道:“那个瞎女人就是陆语薇,是董事长的女儿!她上过电视,就是她裁员的!”
“她是公司的领导,找她准没错!”
一个中年妇女喊道,说着就朝陆语薇跑了过来。“呜嗷,汪汪汪——汪汪汪——”琥珀龇着残次不齐的白牙,发出愤怒的犬吠。它七十斤的庞大身躯挡在陆语薇身前,随时准备进攻,吓得中年妇女魂飞魄散地停下脚步。中年妇女没站稳,“噗通”一声滑倒在地上。她的家人赶忙冲上来扶起她,中年妇女捂着粗胖的腰,要死要活地指着陆语薇说道:“医院里怎么有狗!这狗咬人的啊!我跟你说,我这腰伤也是要赔的!不然我找人打死你的狗!”
“他那狗上次把人的大腿都要出血了!你们小心点!”
追上来的老王看到熟悉的琥珀,打了个寒颤,心有余悸地说道。一个老太太用苍老的颤抖的声音气愤地说道:“哼,什么人养什么狗!”
“哼!这个女人有恶犬傍身!要不咱们先冲过去把狗打死!”
一个黄头发的精瘦青年喊道。话是这么说,所有人看到琥珀健壮的身躯和不顾一切的眼神的时候,谁都怕伤了自己,都望而却步,秉承着君子动口不动手的原则原地叫骂。身边的路人里纷纷响起议论声,身后已经传来脚步声,陆语薇又气又怕,气得太阳穴鼓鼓的跳,怕得牙齿都在打颤。但是她知道自己躲不了,只能努力维持住微笑的表情,慢慢地转过身,迎接愤怒的人群。她沁人心脾的气质比夏日的冷气还管用,稍微冲淡了人权的怒气。家属们看着她瘦弱单薄的身体和没有焦距的眼睛,倒是没有像推搡负责人那样推搡陆语薇。但是陆语薇对他们而言是罪魁祸首,他们的怒气也消不到哪里去。在众人都不好意思张嘴的时候,一个老太太气得指着陆语薇的鼻子大骂:“你这个伤天的女人!你的心怎么那么狠毒啊,所以老天有眼,让你瞎了眼睛啊!”
有了老人开路,众人纷纷不再客气,指着陆语薇声讨起来。负责人想拦着家属们,但是想想陆语薇和自己非亲非故甚至一点都不认识,也不想再面对愤怒的人群,趁家属们不注意溜了出去。陆语薇再次成为众矢之的,她很庆幸自己看不见,因为她不难能想象到自己面前一群黑压压的气急败坏的嘴脸,这些人的眼睛里都写着愤怒和仇恨。陆语薇不禁想,自己何至于沦落到被千夫所指的地步了呢?自己做错了什么呢?为了一个大集团,为了更多人的利益,给这些在岗位上没有座位白白占着资源的员工正确合理的处置,她做错了什么?她狠毒吗?她自私吗?她自认为没有,能给的补贴她都尽力去给了。难怪裁员是历史性的大难题,难怪心地善良的父亲每次都坚持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