协议达成,宋梨落从茶社出来。外面阳光明媚刺眼,她伸手遮在眼睛上方,眯着眼看着赵行知缓步走来。他脸上的表情很严肃,眸底的情绪变幻着,向她表达着担忧的气息。宋梨落冲他笑了笑。赵行知的心却猛地沉了下去,脚上像灌了铅一样,重的抬不动了。如果,她走出茶社的时候,是气愤的,甚至还会朝他发怒的话,他还能放心,知道他们之间没有达成共识,但她这么轻松的走出来,还对着他笑,他知道,她已经做出选择了。见他止住脚步,宋梨落走过去,轻声说:“带我去接娅娅吧。”
赵行知木然的转身,像往常一样拉开车门,宋梨落坐了进去,然后,他又绕过前面,坐上了驾驶室的位子,发动车子。“去哪儿接?”
宋梨落报了个地址,然后闭上眼睛,不再说话。赵行知看了她一眼,心情愈发的沉重。车子在路上不紧不慢的在超车道上行驶着,外面不时有喇叭声响起,然后有车辆从右侧超过,赵行知似乎没有察觉。宋梨落低低的叹了口气,“变道吧,超车道上这个车速会被骂的。”
赵行知的手一抖,敛神,回到了行驶道,车速又降了一些。然后,俩人继续沉默。直到车速降到了时速二十的时候,宋梨落忍不住开口,“开快些吧,娅娅在等着我。”
赵行知深吸了一口气,点头,“好。”
没有多余的词语,没有多余的情绪。宋梨落别开脸,看着窗外移动的树木,眼眶酸涩,淡淡的哀伤在车内涌动。赵行知目视前方,轮廓鲜明的侧脸上不安和坚定交错。车速不慢,路也不长,指定的位置,很快到了。车子在一处别墅面前停下,赵老爷子的车早就等在外面了。赵行知打开车门下车,望着这座别墅,呆默了片刻,然后转过去,打开车门,将手顶在车门上,让宋梨落下车。宋梨落看着他,笑了笑,说了句“谢谢”,就直奔别墅。这座别墅已经很多年了,外墙上爬满了绿色的藤蔓,斑驳的墙漆有些起皮,看起来很久没有打理了。推门进去,院子里堆着一些枯黄的落叶,整齐的排列在一起,见她望来,旁边的园丁解释道:“这些是用来做花肥的。”
宋梨落笑着点点头,继续往里走,入目,到处都碧绿成荫,地面上露着黑油油的青苔,潮湿的空气夹杂着淡淡的发霉的味道扑面而来,有点厚重而沧桑的感觉。莫名的,宋梨落喜欢这种感觉,安静,带着浅浅的怀旧气息。尤其是那厚重的木门,有种民国时期大上海的味道。赵行知慢步跟上,看着她的背影,心思若潮。一直都想带她来这里,独独没想过是这种方式。“这是什么地方?”
宋梨落忽然问。赵行知答:“是我长大的地方。”
宋梨落点头,“这是以前的赵家?”
赵行知摇头,“不,这是我母亲的家。”
“你母亲?徐夫人?”
徐凤饶的娘家?赵行知顿了顿,仰头看着这座别墅,深邃的眼睛里飘出了回忆的感觉。就在她以为,他在想事情的时候,低沉厚重的声音传了过来,“我的母亲不是徐夫人,她是我后妈。”
徐凤饶是他后妈?难怪她在赵行知的问题上能那么理智,理智到近乎无情的地步,原来不是亲生的啊。“那你的母亲是?”
“我的亲生母亲是——”赵行知的话还没说完,赵老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娅娅,娅娅一见到宋梨落,立刻扑了上去,“妈咪,你怎么才来接我?”
看着孩子一脸的无辜,知道那场轰轰烈烈的追逐她还不知情,赵家对孩子的保护,让宋梨落心下稍安,她对赵老爷子的为人有了一丝改观。懂的保护孩子心灵的人,应该不至于坏到哪里去。宋梨落接住娅娅,伸手在她的鼻子上刮了一下,嗔怪道,“娅娅不乖哦,偷偷的跑出去不知道跟妈咪说声,待会儿回家妈咪可是要惩罚你的哦。”
娅娅眨眨眼,说:“不是妈咪要我过来等着的吗?”
宋梨落一愣,“我什么时候让你到这里等着的?”
娅娅转动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想了想,然后指着赵行知,说:“是赵叔叔的人过来说的啊。”
娅娅这么一指,所有人的目光都朝他看来。赵行知一怔,他什么时候派人过去说过?面对宋梨落略带质疑的目光,赵行知想要解释,赵老爷子却不给他这个机会,在他还没开口前,接过话去。“好了,孩子就交给你了,待会儿我让司机送你们回去。人老了,不顶用了,才跟孩子玩一会儿就支撑不住了,你们先走,一会儿行知载我回去,我得补觉了。”
说着他还打了个哈欠。宋梨落看了他一眼,唇角动了动,什么都没说,抱起娅娅就往外走。娅娅愉快的跟赵老爷子说“再见”,又跟赵行知挥了挥手,“赵叔叔再见。”
赵行知没应,大步过来,拦住她,伸出双手,“孩子给我,我送你们回家。”
宋梨落抱着娅娅退后一步,“不用了,你爷爷还等着你,你去照顾他吧。”
赵行知皱眉,“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为什么从茶社出来,她和爷爷的关系就变得不再尖锐了?他们到底谈了些什么?按照他对他们的了解,他们应该不欢而散才对。谁能告诉他,到底发生了什么?宋梨落笑了,目光里有些促狭,“孩子累了,我也累了,先走一步。”
赵行知的手被推开,他想要伸手去拦她们,被赵老爷子拉住,“你跟我进屋,我有话对你说。”
正好赵行知也有话问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抱着娅娅离开。赵行知没动,站在院子里问赵老爷子,“你想跟我说什么?”
赵老爷子看了一下往外走的宋梨落,用很清晰的声音说,“你为什么要把孩子带到这里,是对你母亲念念不忘吗?”
赵行知疑惑的看着他,“爷爷!您在说什么?”
宋梨落的脚步一顿,站在原地,没有回头。赵老爷子不悦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虽然你很爱你的母亲,但那已经是过去式了,我虽然很感激你用这样的方式帮我,但我不喜欢这里。”
赵行知越听越糊涂,“我帮你什么了?”
“非要我说透吗?”
赵行知抿了抿唇,呼了口气,面上有些不耐烦,“爷爷,您到底想要说什么?索性一次说清楚吧。”
赵老爷子握了握拐杖,说:“如果不是你的人给我通风报信,我怎么能这么容易的找到娅娅呢?”
“爷爷?”
赵行知直接蒙圈了,这是哪跟哪?他什么时候派人跟他通风报信了?这些话,从赵老爷子嘴里说出来,对宋梨落的杀伤力还是蛮大的。他的话一说完,宋梨落抱着娅娅的手狠狠的抖了几下,脸刷的一下白了,娅娅看着宋梨落问:“妈咪,你不舒服吗?”
赵行知一怔,瞬间明白了,爷爷这些话不是对他说的,他根本就是想说给宋梨落听,想要离间他们的关系。先前娅娅说他的人将娅娅骗出去,这样就可以解释,为什么保镖和陈怡都说没见到娅娅了,当时他和宋梨落就觉得肯定有人在说谎,他怀疑陈怡,宋梨落怀疑是保镖,现在看来,是他的人出了问题。再加上爷爷这么说,分明就是有意引导宋梨落,想要误导她,让她误以为这出戏是自己主导的,目的就是为了骗娅娅去做鉴定。而,从宋梨落现在的反应看来,她似乎已经相信了爷爷的话。赵行知有些头大。目前的问题很棘手,就算她不相信爷爷的话,但是娅娅都这么说,她没理由不相信自己的孩子。而且,孩子是不会撒谎的,尤其不会对着爱自己的妈妈撒谎。爷爷的这一招,真高明。但是他想不明白,他的人怎么会叛变,投靠爷爷?这个问题他会弄明白,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打消宋梨落的疑虑,他不顾爷爷的阻拦,拼命的向宋梨落这边跑,想要抓住她,告诉她,一切都不是真的。但是,宋梨落根本不听,他的话还没说完,她就上了车,关上了车窗,还吩咐司机快点开。赵行知失了魂一样的追出去,只看到车后玻璃上娅娅可爱的冲他做了个鬼脸。赵老爷子跟了出来,一拐杖打在他的身上,有些生气,有些不满,“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你还是我孙子吗?赶紧送我回家,别在这哭丧着脸了。”
赵行知慢慢转身,看着爷爷,视线有些呆滞,“为什么?为什么要那么说?还把娅娅带到这里?”
赵老爷子沉默。赵行知的情绪一下被点燃,彻底爆发,“到底为什么?只是为了逼她离开我,你就布这么大一个局吗?还利用我母亲的老宅,你难道不知道,这里是赵家人的禁地吗?”
赵老爷子冷冷的看着他,待他的情绪稍微平复一下后,才沉声说:“因为DNA的结果出来了,那个孩子不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