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根问他:“看你嘴硬,还是骨头硬!”
陆晟满头大汗,指骨乍断的痛苦,使得他面庞扭曲起来,加上身上刺骨的冰冷,十数年蛰伏的他,身体已被磨去了韧性,险些承受不住。但他的神思,仍旧竭尽全力保持清明。有一根傲骨,支撑着他咬牙忍下去,就算万般痛苦,也依旧带着笑意:“蠢货,动点脑子,这个世界上最硬的东西是男儿的傲骨,你就算折断我的十指,也折不断我的傲骨!”
“咔嚓”几声,陆晟右手指骨全断。小吏的面目狰狞而可怖,在油灯昏光中面如修罗。这时,有一麒麟卫呈上从陆晟身上扒下的黑衣,递到卫殊面前。卫殊一言不发地接到手里端详,那是一件黑色的锦衣,质地柔软坚韧,还带着些许塑性,对于时常用武的人来说,十分方便。锦衣没什么特别,料子却是绝佳。但当卫殊的手,抚过那条活灵活现的大锦鲤时,沉黑邪肆的目光骤然一缩。仅仅只是一瞬,他的眼底划过太多情绪,有震惊,激动,不解,以及浓郁的悲伤。但他很快就挪开了目光,如果不仔细去看,都分辨不出来,他的目光在那锦鲤之上停留了刹那。“这是飞鱼?”
一个年级稍大的麒麟卫也瞧见了锦鲤,惊讶地道,“仔细一看,这锦鲤竟然有翅膀,仿佛就像一条飞鱼。”
卫殊蹙眉端详半响,淡淡道:“本官却觉得很平常,莫非你看出了什么端倪?”
那人答道:“指挥使,您有所不知,当年毅勇侯身边有八大护卫,分别为青鸟、白狐、赤狸、风狼、金鸪、凛虎、练蛇和飞鱼,八大护卫身怀绝技,对毅勇侯忠心耿耿,而这‘飞鱼’的衣衫上就有鱼形图案。”
卫殊沉吟片刻,道:“这个八大护卫本官也是知道的,当年何其威风,在战场上更是骁勇无比,但这东西如此轻易就被抓住了,不得不让本官怀疑他的真假性。”
那人躬身:“大人分析得也极有道理。”
卫殊从椅子上站起来,拖着椅子缓缓走到陆晟面前,一瞬不瞬地打量他。陆晟被这阴鸷的目光盯得毛骨悚然,他有感觉,眼前这个男人是魔鬼,是恐怖的魔鬼,仅仅被盯着,便有种浑身不适的感觉。那种感觉,像极细的针扎进皮肤,微微的刺痛中,带着蚀骨的凛意。刚开始的刹那,他几乎要跪地求饶,是信念,支撑着他仅剩的理智。“毅勇侯八大护卫?”
卫殊启齿,冷而邪,带着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气息,“就凭你?是堕落,还是本就这么差?”
飞鱼被卫殊看得,瞳孔剧烈一缩,似有惊窒的感觉,慢慢爬上心头,使人忍不住战栗发抖。“哼!狗贼!你休想从我这里套出什么!”
卫殊扬起右手至耳边,做出了一个手势,使得他修长的食指被清晰地看到,上头有一小条特别的疤痕,但陆晟因为眼睛不好,没能看到,所以神情显得格外自然。卫殊眸色暗了暗,扬起的手握紧。他起身,负手走出了暗牢。灯光很昏暗,那豆大的灯火点子,好像随时都可能会被暗夜侵蚀。卫殊的背影,渐渐融入夜色之中,只剩下一个高大的黑点。头垂着的陆晟,瞥见那道身影时,周身剧烈一震。“侯、侯爷……”陆晟眼眶蓦地就湿了,多少年前的夜里,侯爷决定以身殉国时,也是披着这样的一身夜色走出去。而卫殊的背影,竟与记忆深处的相吻合,一模一样,联想到刚才卫殊的那个手势,陆晟只恨自己没能看清。想要问清楚,但到底还是算了——无论卫殊是不是少主,他都不该问。如果真的是少主,他的好奇心只会让少主身份暴露,而那时,只怕少主也不忍心让他舍身就义吧!陆晟闭上双目,面庞一片沉着,他准备带着秘密,长眠黄土,如果死后还能入土的话。卫殊刚出暗牢,心腹阿琨前来回报:“主子,太子殿下的人向陛下传信,说您抓了毅勇侯的旧部,却没有急着上交,反而私自扣押下来。”
卫殊唇畔挑起嘲讽的弧度:“太子做成这样,他长孙家的气数,也差不多到头了。”
自私狭隘,与一个臣子斤斤计较,身为储君的胸怀就这么点,日后如何容纳江山社稷,万千百姓?一点气都受不了,日后怎么挑起国家担子?总之,若是盛世太平,这样的太子承挑社稷后做个守成的君主还行,但如今,大秦国力每况日下,各种天灾人祸不断,这样的太子,怕是无法让大秦迎来中兴之盛世。卫殊甩开这些不着边际的想法,披了件镶着黑色毛领子的披风,带了队人马迎着寒风在城里转了一圈,最后进宫面见嘉佑帝。“陛下!微臣要状告太子殿下!”
卫殊毫不客气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