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周兴邦这么失望的表情。“祭酒何故如此?”
陈松问道,这个问题梗在他喉头,不问出来总觉得心里不得劲,差了些意思。周兴邦抹掉眼眶泪珠,停住脚步道:“有的事本不该由我来说,你做任何事,总归是有自己的道理。”
“我知道你是个有主见的人,对万事万物,都有着自己的判断。”
“但,千万莫要再让陛下难做。”
“她舍不得你死,就像当初舍不得先帝撒手人寰一样,你这样做,她真的很难做出抉择。”
“旁的事,你都是为了大乾,不管如何,我都不会说你,但这件事却不同,稍有不慎,就会让仙道震怒。”
“如果你想说,可以去君澜宗,可以去辉月仙宗,可以去大乾任何一个仙门,说这些话,可别想方设法地逼陛下做自己不想做的事。”
“她毕竟是个女人,身居高位已经是肩负无穷尽的压力,你如果还是一个人,就不要让她继续难堪,让她对希望的憧憬再持久点。”
周兴邦一席话,让陈松瞠目结舌,本来轻松的笑容凝固在嘴角,心中莫名升腾起,自己突然出现时穆青璇的表情。那时她的笑很纯粹。是简单的,看到希望时的会心微笑。“祭酒,我这样做是不是太自私了?”
陈松喃喃问。周兴邦想也没想直接点头,情绪登时爆发:“何止是自私,简直过分到连我都无法继续支持的程度。”
“得知你死以后,陛下茶不思饭不想,甚至想拼上大乾的存续,要跟亲王开战。”
“后来被我说服以后,励精图治,继续彻夜难眠地思考为你报仇之方法。”
“有一次,深夜长谈时,她甚至告诉我,等到为陈松复仇以后,她就主动退位,让大乾回到最初的禅让制。”
“可你,陛下心心念念的你回来以后又做了什么?口口声声都是什么所谓的个人想法,她的欣喜还没来得及表露,就又被忧愁取代,这是你一个堂堂七尺男儿应该做的事吗?”
“唉,我从没想过,你会让我如此失望。”
“你说,你要是没有回来过该有多好?”
一句话直接让陈松破防。曾经最爱戴自己的周兴邦竟然希望自己不要回来。自己真的错了吗?陈松仔细回味,周兴邦见他在闭目思考,索性停住脚步,正好也给了穆青璇缓冲的空间和时间。激变来的非常突然,如果不想好解决之策,想来就算是穆青璇,也会非常难办。陈松的心思已经陷入沉寂。耳边的一切声音都仿佛消失了一般。脑中总是会出现穆青璇那张惊诧的面容。那个时候她的笑,肯定是真实的。只怪自己,心里只有作死,只有死后的无敌,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死会酿成什么样的后果,陈松从来都不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但现在,在这种情况下,他不可抑制地想到了很多。身为男人,他的确让穆青璇在希望中绝望。相比起,之前自己的每一次作死,这次恐怕都是让穆青璇最无法接受的。恍惚间,陈松陡然明白,他只顾着作死,却是忘记了,这世上还有许多人,不希望自己去死。他们的希望,他们的期许,都寄托在自己身上。“可以一心求死,却不能让身边的人因为我而深受其害。”
陈松陡然开口,心中郁结立刻消失不见。他起身面对周兴邦道:“祭酒咱们走吧,你放心,这次我定然不会让你跟陛下寒心。”
言罢,陈松率先动身。周兴邦眼眸深处的担忧,总算是淡去了些,他切切实实从陈松的眼睛里,看出了改变。只要有改变,只要是在改变,他就满意了。其实周兴邦说这么多,也有着自己的私心。扪心自问,他也不希望,衍天司的希望死在自己面前。……日头渐落,朝堂却依旧火热。经过长时间的准备以后,百官以及陈松终于是汇聚在朝堂之中。龙椅上,穆青璇轻按眉心,听着满朝文武大臣对陈松的指摘,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想狠下心,直接杀了陈松。可,那心刚刚狠下来,她就不可抑制地想到,陈松的那些个卓越贡献跟他的音容笑貌。唉。她就是狠不下这个心。“陛下,陈松所说要是被仙道知道,我们都难辞其咎,此事不容有失,还请陛下明鉴。”
“没错,其余事情都可以原谅,唯独这件事真的不容有失。”
“而且鹰山四怪跟永乐公主还在宫里,他们要是上报给仙道,整个大乾都难辞其咎。”
“陛下,要以大局为重呀。”
“陛下,我还听说,永乐公主已经动身前往君澜宗禀告。”
“咱们必须先行一步,处决陈松,将她的项上人头高悬在京城城门,才能让仙道真人们满意呀。”
无数的议论让穆青璇大为头疼。陈松一直关注着众文武大臣以及穆青璇。他们如此整齐划一的时候,往往是受到了穆琛等人的安排。而且,陈松的目光也在穆青璇身上,凝聚了很长时间。只要能从她身上觉察出失望以及壮士断腕的决心,陈松都会毫不犹豫地继续行作死之事。然而,穆青璇从未有一刻钟是那种表情,情绪也没有宣泄出来,恰恰相反,她眉头紧皱,一直在思考着解决办法。此举,无疑又一次证明了周兴邦说的没错。一个男人究竟得废物到什么程度,才会让女人如此的难做?陈松晃了晃脑袋,理清思路,不管会不会死,不管能不能死,此时此刻,他都不希望对自己寄予厚望的人失望,尽管这种失望,等自己身亡殒命以后,就会再度重新变回希望跟赞叹,但此刻也很重要。“众位大人,我有一席话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