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医院，找陆双姐答疑，要期末考试了。”

吴晓晓特意没有把需要答疑的科目说出来，只不过是为了自己和陆栖迟面子上都好看些罢了。有句话说得好，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如果她对陆栖迟说，我去找陆双问的问题全部都是有关于临床医学这门课的，是不是会伤害到陆栖迟那强大的自尊心。但明显的是，陆栖迟的思考维度明显和吴晓晓不在一个频道。他慢条斯理的将身体靠在椅背上，用那格外清明好听的声音吐出了阴阳怪气的一字一句。“你以为第一医院胸外科的副主任医师会闲到有时间给你补课？你知道陆双每天的工作时长有多少吗？如果她浪费了时间服务于你，就意味着她需要加班来完成自己其他的工作！待在医院里的，没有闲人。”

吴晓晓就这样被陆栖迟的一翻言论噎住了。她的唇瓣张了又合，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反驳他。该死的，他赢了。吴晓晓承认，陆栖迟说的每一句话都让她无法反驳，甚至像是带着刀子，一刀刀在她的心尖儿上凌迟。没错，她知道陆双很忙，至少……在她实习的时间段里已经充分感受到陆双的忙碌。但她好像还没有自私到要占用陆双的工作时间。不……她虽然没有占用陆双的工作时间，可她还是占用了陆双的午休时间。好像不管从哪个角度说，哪个角度想，配上陆栖迟这段掷地有声的对白，吴晓晓麻烦陆双补习这件事都显得罪大恶极，充斥着自私以及不懂事。一方面她开始愧疚，还有一方面……吴晓晓只是哀叹，就连这种时候，陆栖迟还是在关心体贴着陆双。总觉得一种莫名其妙的火气在她的胸口燃烧着。吴晓晓拧了拧眉心，只是略带烦躁的低声还了句嘴。“假惺惺。”

“吴晓晓！”

陆栖迟明显听到吴晓晓的话了，却还是眉头一挑，字正腔圆的念出了她的名字。吴晓晓只觉得自己这个有些烂俗的名字，从没有这般洋气过。偏偏这个男人有着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可以让名字的主人都觉的土俗的三个字竟然变得悦耳好听。不过一瞬间的失神，在那个男人严肃的注视下，吴晓晓什么话都不敢再说，只是乖乖闭了嘴，端端正正的坐在副驾驶座上。车厢中的气氛瞬间安静，吴晓晓完全不知道陆栖迟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会让她上车？难道只是因为不想让她去烦陆双吗？如果真的是这个理由，那么吴晓晓还真是该死的没话说。虽然她满心期待的是其他的理由。在这尴尬的气氛中，陆栖迟一言不发的脱掉自己的外套。吴晓晓一愣，下意识往车门那边挪了挪身体。这家伙……在干嘛？他想要做什么？！“那个……陆教授……我……那个……”吴晓晓在紧张的时候便开始语无伦次。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唇瓣间溢出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分明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吴晓晓只感觉自己的电话震动了起来，她连忙从裤子的口袋中战战兢兢的将手机摸出来，一看屏幕，竟然压根没有电话，连条微信都没有。陆栖迟脱掉外套扔在后座上，随即便开始撸起了袖子，露出一截没有那么白皙，却也算不上古铜的肌肤。大有一种撸起袖子认真干的架势。这样吴晓晓更加窘迫了，心跳得异常的快，几乎是下意识的拿起手机贴向自己的耳边。“喂……陆双姐，我马上到，等我哈。”

明明没有电话打过来，吴晓晓却还是任劳任怨的演了一分钟独角戏。只不过是想要为自己能够成功逃脱找一个完美的台阶。“陆教授，您要是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走了……您先忙啊，青山常在绿水长流，我们后会有期。”

话音落，吴晓晓便伸手去开车门打算溜之大吉。可偏偏她拉了拉，又拉了拉，车门压根没有被打开。或许是陆栖迟压根没想让她走，车子早早就落了锁。陆栖迟依旧是那副潇洒万分的模样坐在驾驶座上。他伸手调大了制热开关，吴晓晓能够清楚的感受到更为猛烈的暖风吹到她的脸上。“把书拿出来吧，我帮你补习。”

陆栖迟不咸不淡的说着，没有过于热络的语气，当然也没有很冷淡。就像是再说着一件格外稀松平常的事情。怪不得他刚刚脱掉了外套，又撸起了袖子，还将暖风调大，原来是想要在车里帮她补习啊。恩，很好，谨慎，避开了学校里面的人多眼杂。可即使是如此，吴晓晓也并不喜欢这种和陆栖迟的独处方式。她满脑子都有太多乱七八糟的情绪在跳动着，一帧帧的画面就像是小时候看的连环画，不停的翻着页。有他揽着她，说她是自己女朋友的画面。有他为自己戴上项链的画面。还有他蹲下为她穿鞋的画面。当然……那些画面里也不只有美好。还有那份奇怪的文件，还有他在花园里冷漠的让她不要随意猜测他的心思。“补习就不用了，我还是去找陆双姐。”

吴晓晓伸出手指，指了指车门的锁，让陆栖迟能够放她离开。可偏偏那个男人并不打算听从她任何决定，只是默默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把书拿出来。”

这种夹杂着强迫和执着的语气让吴晓晓没来由的烦躁起来，索性将书包的拉链拉开，将临床医学的书拿了出来。是他非要多管闲事帮她补习的！明明她说过不需要，偏偏他非要来跟着凑热闹。陆栖迟将吴晓晓手中的临床医学课本拿到手里，随手翻了翻，忽的在某一页停住，开始认认真真的朗读着上面的字。“陆栖迟是王八蛋。”

字正腔圆，这种语音语调，普通话肯定是一级，秒杀了电视台主持的那种。吴晓晓想要发自内心的送去对陆栖迟的赞美，可没办法，那个男人已经满身装载愠怒了。“看你这字落的页数，再按照时间来推算的话……你写这句话的时候，大概是我带你去我爸爸生日宴之后。”

吴晓晓想要给自己解释一番，可偏偏没办法，一个字都解释不出。黑纸白字，全是她自己写的。就连她想要抵赖的资格都没有。先不说连名带姓的称呼这位爷已经实属大不敬，她甚至还为伟大的陆教授冠上了‘王八蛋’这三个字。吴晓晓甚至记不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写的这句话，更不知道她当时到底哪根筋搭错了要在这位任课教授所教专业的课本上涂鸦了这行字。她只觉得亏心事做不得，否则早晚是会被人拆穿的。比如现在……她就被自己咒骂王八蛋的人拆穿得底儿朝天。“陆教授，是这样的……您听我解释，我……”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陆栖迟不再硬性要求她叫自己Mark，好像对于陆教授这三个字已经习惯成自然，无需辩驳了。班里的人都会恭恭敬敬叫他一声陆教授，好像谁都没有胆量称他为Mark，吴晓晓自然也没有那个狗胆。可偏偏在自己的课本上，他连个Mark都不是，不过是那样三个字，充满敌意的。吴晓晓不知道是自己此刻的窘迫和手足无措逗笑了这个男人，还是他体内某种抖M的基因开始肆虐，他脸上的表情渐渐舒缓，随即绽开了一记异常好看的笑容。天呐……他笑了。他到底在笑什么？是因为从小到大活得太平顺没被人骂过吗？不过一句王八蛋，竟然给他逗得如此开心。“你是第二个。”

陆栖迟用那双大手将吴晓晓的书抵在方向盘上，慢条斯理的向后翻了一页。“你是第二个骂我王八蛋的人。”

“第一个是谁？陆双姐吗？”

吴晓晓此话脱口而出的瞬间便开始后悔，她还真是……脑子坏掉了。明明说好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的，怎么三两句话又开始戳中了陆栖迟柔嫩的小心脏呢？明显陆栖迟对于她此番言论的反应比上一次要积极不少。他依旧在笑，若有似无的挑了挑眉，代替了点头。“是啊，她也在书上写过这句话，陆栖迟王八蛋，只不过那还是我们上高中的时候，你已经上大学了。”

陆栖迟的声音渐渐变得温柔，吴晓晓甚至能感受到他如师如父般慈爱的目光。只不过她可以更加清楚的确定一件事……陆栖迟的温柔貌似并不是给她，而仅仅只是给陆双的替身。“哪里不会？”

陆栖迟轻声问了句，他貌似可以看懂吴晓晓在书本上做的每一个标注。所有她用红笔画出星星的地方，都是她有些弄不懂的。陆栖迟径自开始替吴晓晓讲解她不明白的问题。这和他站在讲台上的样子完全不同，没有了那副刻板，多添了些融入骨髓的睿智，仿佛只是在给她讲故事。陆栖迟会在某些特殊的知识点上给吴晓晓举出几个手术中的案例，或是他在非洲时遇到的疑难杂症……破天荒的，吴晓晓丢掉了课堂上那满满的抵触情绪，只是沉浸在这个男人说的每一个字中。他说有的病有药医，有的病无药医。有的手术为了救命，有的手术无非是在续命。吴晓晓听得异常认真，好像她终于找到了临床医学这门学科的魅力。在陆栖迟停顿的间隙，吴晓晓才终于鼓起勇气打断他。“我可不可以……打个电话？”

陆栖迟点头，她便立刻划开手机的锁屏拨通了陆双的电话。是她先约陆双的，如果自己单方面的迟到或是失约总不是那么有礼貌。电话接通后，陆双的声音清明依旧，丝毫没有被某些事情影响，待吴晓晓的态度依然热络。“抱歉，我今天中午有些事情……没办法过去了。”

“嘿嘿没关系，有问题可以发微信给我。更简单的方法，去问你们陆教授，他上学的时候学习成绩比我好。”

陆双的声音很好听，吴晓晓瞥了眼坐在自己身边的男人。陆栖迟的目光好像钉子一般的定在她举在耳边的手机上，在这种异常安静的空间里，他肯定隐约能够听到陆双的声音。用情至深的男人啊……有的时候傻得可爱。吴晓晓决定自己大公无私一次，使劲摁了几下手机侧面的音量键，将声音调到最大。这样陆栖迟就可以将陆双的声音听得更加清楚了。“对了，你们是不是要期末考试了？”

“是……还有一个月。”

“准备得怎么样，还能不能拿到奖学金啊？”

“可能没戏了，能够不挂科就万事大吉。”

“还有三十天呢，抓紧追上来吧。如果你能成功拿上奖学金，我送礼物给你。”

陆双的声音好像在笑，而陆栖迟好像也在笑。只不过那个男人的笑容对于吴晓晓而言有些刺目，甚至让她的眼角开始变得酸涩。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会让一个人仅仅只是听到另一个人的声音，便能下意识的勾起嘴角呢？吴晓晓不明白，或许她的人生阅历还达不到陆栖迟的高度。她还只停留在高兴时笑，不开心时哭的皮毛。而陆栖迟才是那个真正的阳春白雪。至于后面陆双说了什么，吴晓晓都记不住了，大概是在草草应付着。她只是望着身边男人的笑容，移不开视线。这通电话，终究是为了陆栖迟打的，能够一解他的相思，也算对得起他来为她补习一场。电话挂掉的瞬间，陆栖迟脸上的笑容也尽数消失殆尽，变成了放空过后的若有所思。“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好。”

陆栖迟以为吴晓晓的问题来自于书本，便将自己手中拿着的习题集和课本递给了自己身边的女孩。“不……不是书上的问题。我是想问你，我还给你的戒指，你为什么没有还给陆双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