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惊语还想再问。韩翠花呸地啐掉了嘴里的瓜子皮,笑道:“沈娘子,你再多想想啊!那苏老汉是什么人?先前里正叔想帮他的忙都让他给拒绝了,这才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呢,里正叔在咱村里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儿,哪还能总跟着那个不成器的弟弟,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去。”
“噢,也是。”
沈惊语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觉得也是这么回事,“那……”她正要继续开口,忽然外头传来丁零当啷的一阵子马蹄声,还有一阵孩童的喧哗。这声音,好像是有马车进靠山村了?但冯美娘都已经走了,靠山村好像也没有其他的富裕亲戚啊,来人到底是谁?沈惊语一愣,往外看了看:“有人来了?”
“是马车!”
韩翠花也听见了,她来了精神,蹭一下跳下椅子,拉着沈惊语就往外跑,“沈娘子,咱出去看看。”
沈惊语也好奇,跟着韩翠花一起出去了。两人来到外头,看见一辆两匹马拉着的马车进了村子。沈惊语有点诧异,要知道就连冯美娘的马车也只一匹马就能拉起来,能用上这样的马车,要么就是家里富贵,再要么就是长途跋涉的,带的东西多。“这样的马车,肯定是贵人坐的吧!”
韩翠花拉着沈惊语嘀嘀咕咕,小声揣测,“沈娘子,你说这贵人他目的地是哪儿,为啥会经过咱靠山村啊?”
沈惊语失笑:“你怎知他一定是经过靠山村,而不是目的地就是靠山村呢?”
“吓!那哪能?”
韩翠花一听乐了,“咱靠山村穷得叮当响,三代之内就没出过个富裕人……哦,当然沈娘子你除外,就这样的马车,根本不是咱靠山村人能坐得起的,你看马车虽然停在这里,但最多也就是讨碗水喝便要离开了。”
沈惊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倒是觉得,他们就是冲着这里来的。”
“为啥?”
韩翠花还要傻乎乎地发问。沈惊语却已经看出那辆马车的眼熟之处了。她这具身体视力好、眼睛尖,一眼就能看出对面马车辅辏上雕刻着的梅花花样。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梅花图样正是沈家商行用的徽记,意为干干净净做人,不赚一分黑心钱。沈惊语冷笑,她这个便宜爹虽然口号喊得当当响,但在商言商,商人哪有不奸的?吹牛说自己有什么凌风傲骨,那实在是太过于抬举自个儿了。只是今天这马车来得蹊跷,她都已经安安生生在靠山村过了这么长时间,也不知道便宜爹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为什么忽然要派人来探视自个儿,难道是吃错药了?不,等等。沈惊语皱了皱眉。她忽然想到,自己方才的思维里有个漏洞。派人来的或许也不是便宜爹,而是……便宜后娘?沈惊语眯起眼睛,盯着马车那边看过去,马车帘子一闪,先下来两个丫头。两个丫头下了马车,又搬了个板凳过来,恭恭敬敬地道:“妈妈,请下车。”
在全村人包括沈惊语的目光之下,一个六十多岁,穿着一身细松江棉布的老婆子堂而皇之地下了马车,下车时候还甩了甩手绢子。这谁?沈惊语在原身的记忆里搜索了一下,顿时就明白了。这不是苗氏的乳母,也是她贴身婢女的娘么?在原身的记忆当中,这位乳母名号不显,后院人人都恭恭敬敬叫她一声嬷嬷,有辈分高的下人就叫她一声香儿娘。只怕这一趟,她是来找自个儿的。这会儿,苏里正也被马车的到来惊动了,颠颠地跑过来,拄着拐杖问香儿娘:“贵人是从哪儿来的啊?”
正月里,苏里正换了新衣。但他就算换了一身新衣,也照样甩不掉满身的土腥味。香儿娘高傲地看了苏里正一眼,点点头:“我从京城来。”
连一个多余的字眼都不肯说。苏里正一听,笑容也淡了几分,却还是十分礼貌地表示:“噢,原来如此,贵人是要讨碗水喝么?”
香儿娘还没说话,旁边的小丫鬟倒是先颐指气使起来。“笑话!我们沈家是什么人家,会缺你一口水喝?”
苏里正一愣。他本是和颜悦色地问着话,寻思着尽地主之谊,却没想到人家压根就不想让他尽这个地主之谊,反而还让一个小屁丫头跑出来打他的脸!这事儿,谁能忍啊?苏里正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只是碍于场面,才继续说道:“既然不是来讨水的,那就找户人家坐坐吧,也算是全了我们村里的情面。”
香儿娘老眼一转,落在苏里正脸上,似笑非笑终于开了口:“谁说我是来借坐的?”
沈惊语听得直咧嘴。这香儿娘还是跟以前一个德性,就是个伺候人的主儿,也不知道高高在上个什么劲。“……”苏里正被香儿娘问麻了。不是,谁关心这老婆子到底是来讨水还是来借坐的了?要不是因为他在这里地位最高,必须得出来代表全村人问一问,他根本就懒得搭理这群人好不好!接连碰壁两次,苏里正脸色也不好看了,冷冷地道:“既然如此,你们自便吧!咱们走。”
说着,就要带着身后一群人回家去。香儿娘却又慢条斯理地叫住了苏里正:“等等,你还不能走。”
他不能走?真是笑话!苏里正被气乐了,这靠山村的一亩三分地以他为长,他在这儿连想来就来、想去就去的资格都没有了?好男不跟女斗,要不是看在香儿娘是个女子的份上,苏里正早就发怒了,憋着脾气问了声:“你还有啥事儿?”
香儿娘直接吩咐苏里正:“我要在这里赁一处屋子住,或者买一处屋子来也行,你就是这村里的里正,或者族老吧?既然如此,你只管开个价就是。”
苏里正也不惯着香儿娘了:“你这老女人忒不讲理,支使老夫做事之前连个通晓名姓的礼节都没有?”
香儿娘一愣,也不乐意了:“你怎么说话的?我就算无礼节又能如何,我家里的钱足够买下你们整个村!休要不知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