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城之所以生病，是为了给她挡雪。若不是她贪图近路，就不会摔下去，就不会受伤，就不会到那个浅浅的山洞，就不会……病房中，路笙守在昏睡的顾城旁边，愧疚而心虚。病房外的走廊中，时不时响起护士用外语叫号的声音。病房中的布置和国内一点都不一样。这种安静的环境下，路笙才有时间慢慢体味异国他乡相依为命的酸楚。尤其涉及到顾城，这份感觉更深刻。她记得太清楚，顾城从小到大都被乔翠兰保护的很好。像这种生病一个人躺在医院的情况，肯定很少。当然，她可以和远在国内的顾博观联系。但顾博观能立刻到米国，立刻赶到医院吗？即便乘坐飞机，也需要八个小时。路笙在病房中发呆，在手机上看新闻，趴在窗边看外面的景致……不知不觉过了两个小时，摁床头的呼叫铃。护士进来拔掉针头，测体温。路笙去医院食堂打饭。回来时，顾城已经清醒，靠坐在床头，愣愣地不知想什么。看到拿着饭盒的路笙，视线落在她身上。路笙用一次性水杯打了些热水，在床上架起小桌子，给他摆开食堂餐。顾城大病未愈，眼神有些弱，但黑白分明的眼仁更清晰地表达出他的诉求。被这样一双漂亮的眼睛长时间盯着，路笙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吃饭。”

筷子摆在他手边。抬头，视线从他脸上扫过，飞快移开。路笙喉咙有些干。什么时候起，顾城看她的眼神，有了这么强烈的侵略性？顾城端起水杯，润湿干裂的唇瓣，向她道谢。路笙自认担不起这声“谢”，连连干笑，“有什么好谢的，你生病都是我害的。”

顾城不以为意，“从不生病的人一旦得大病很难治愈。而那些经常生病的人，反而不容易得要命的病。说起来，我今年还没生病。这次发烧也算圆满了今年生病的一个目标。”

路笙扯东嘴角都艰难。这个男人，还和以前一样笨拙，哄她都用这么可爱的理由。顾城又说：“我突然想起来，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做。”

路笙眼神明亮，想也不想，“我帮你。”

顾城陷入沉思，“我想吃正宗的蛋炒饭。”

路笙一口同意。顾城嘴角微翘，下逐客令，“我累了。”

路笙走后，顾城心情轻叹。他说不用在意，是真的不想让她在意。但他了解她的性格。因为她失误让他生病，肯定不是一句话就能释然。指示她做些事，她心里能好受些。路笙带着蛋炒饭来病房，就见顾城捏着护士手指，指着护士的手纹说：“这条是生命线。生命线越长越深刻，代表生命力越顽强。也就是抵抗力越好。”

护士眼中都是光，“哇塞，你懂的真多。”

路笙在门口站了会儿，心中很欣慰。在她对过去释然时，他何尝不是呢？毕竟是认识将近十年，相爱又分开的两个人，如果真的老死不相往来，想起就是怨怼，未免活得太累了。原谅对方，和自己和解，见面还能心平气和地相处，很好。顾城看到路笙，朝她招手。护士挤眉弄眼，对顾城说：“我先走了。”

路过路笙时，屁股故意碰她，“你男友性格真好。”

她男友？路笙愣愣地坐在顾城身边，“你们刚才说什么了？”

顾城也没想用和别的女人搭讪让路笙吃醋。这一招用在相爱的情侣间，勉强称得上情趣。路笙一心想和他做朋友。他和别的女人接近，她高兴鼓掌还来不及，怎么会吃醋？他才不做挖坑给自己跳的蠢事。“她和我讲塔罗牌和星座算命。我就说了些我知道的玄学。”

路笙想起，他和哲学佛教大师熟悉，说不定真有两把刷子？摊开手掌，“顾大师，给我看看？”

顾城捏着她左手中指尖，又看看她右手，问：“想知道什么？”

“健康，事业，婚恋，算命就看这些吧？”

顾城低眉的样子，柔和温雅，睫毛颤动如闪动的蝴蝶羽翼，额头遮掩住山根，露出坚挺的鼻头，鼻头下的下巴像雪地里的脚印，隐成了影子。路笙突然生出一个念头，想把他的模样画下来。简笔画？油画？水墨画？她都不会。不如学学。顾城出声打断她胡思乱想，“生命线很顽强，事业线不明显，婚恋线显示很美满。”

说的这么简单，一看就是胡扯的。路笙收回手，抬抬下巴，略显倨傲，“承你吉言。”

顾城在医院待了三天，出院。此后半月，路笙没见到顾城本人，不过总能从别人嘴里听到他的消息。从不上课只听网络课程，每个学期末考核都能交出让导师满意的作品，刚入学就接受家族企业，如今企业的影响力已经扩展到米国。目前正在研究一份数字化公司的上市报告……他应该很忙。路笙也忙。虽然初中开设美术课，但学过的内容几乎都还给老师，她对美术几乎一无所知。报了美术速成班，每天和线条色彩死磕。想达到人物写生的程度，还真得练上个一年半年。转眼到了万圣节。开学时学生会举办的死亡实验，赢得了新生一致欢迎，这次万圣节，所有人强烈要求再来一次，还提出让优秀学生加入策划。举办方是上一届或者两届的学生，也想把这项活动作为文化节目在一代代学生中传下去，欣然接受新生的提议。路笙上大学的目的就是玩，自然争取参加策划。策划人员分为五个组，每个组加入一个大一学生。路笙先期跟着学长学姐们研究以往的案例，吃透资料，寻思如何推陈出新。这一次，有人建议体验被虐杀。这个提议有很大争议。死亡只是一种刺激恐惧感官的游戏。类似的游戏有进鬼屋、密室逃脱，但虐杀或者被虐杀的真实体验游戏，很容易给人留下心理阴影。若是运气不好，遇到潜在的精神病患者。这些人不知道还好，一旦尝到“虐”的快感，戒不掉怎么办？而事前筛选这类人，是不是人为贴标签的行为？这种行为有没有侵犯人权？两队人围绕着这个话题，吵了两个星期。最终决定，游戏以解救为主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