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如果死扛着不说,就算是我,也不可能把您给救出去,您先别急,不是我不想救您,也不是我不孝,而是私通敌特这种罪名太大了,我这小小的身板还担不起来。 当然,您要是真没了,我肯定会把奶奶她们照顾好,您在下面也甭担心家里。 您可能觉得,您没了以后,这件事情就算了结了。 不过我为了良心过得去,也为了给奶奶,给妈一个交代,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把跟您接触那人找出来,到时候我让他下去陪您。”
李卫东的话,就像刀子,狠狠割在李书群的心上,差点让他气急攻心,一口老血喷出来。 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李卫东身上估计已经多了好几个窟窿。 不过,李卫东却毫无畏惧,跟他对视。 终于,还是李书群先败下阵来,整个人一下子萎靡了许多。 “跟他没关系。”
“那意思是,跟您有关系?”
“他叫黄东楼,颇有才华,只是写不了那种歌功颂德的诗歌,所以几次想要在我们报社发表,都被拒之门外,我偶然跟他相识,倒也能聊到一起。 前一阵,我搬到单位宿舍,有些气闷,便找他一块喝酒,席间发了几句牢骚,他便宽慰我,并送了我一首诗,叮嘱我千万小心,别把诗落到有心人的手里。 我虽不善诗歌,但这些年也接触过不少,知道那首诗代表着什么。 只是让我没想到,他那首诗竟让我有些共鸣,回到宿舍却怎么都睡不着。 随后,他经常晚上偷偷去宿舍找我,在他的引导下,我也写了几首诗。 不过为了防止被人发现,我把写的诗都烧掉。 那天晚上聊完,我送他离开,没想到被保卫处巡逻的人发现,为了不引起麻烦,我让他先‘离开’。 但因为大意,我把当天晚上写的诗放在了身上,原本想着回去后就烧掉。 没成想……” 剩下的话,李书群没说,但李卫东基本也都知道了。 他看着李书群,实在不知道该说他蠢,还是说他没脑子。 这种东西,能是乱写的? 更何况还跟人分享。 就算没有眼下这出,以后被人给举报了呢? 也就李书群是他老子,如果换成儿子,打死的心都有了。 因为这不单单是李书群一个人的事情,如果写的太过,都有可能连累到家人。 千万别怀疑这个时期的某些**,是真的能要人命的。 如此,也难怪李书群宁愿被诬陷是私通敌特,也不敢把真相说出来。 或许李书群不在乎他,但却宁死也不愿意拖累老太太。 或许也知道自己闯了大祸,所以说完后,李书群便靠在墙上,一副等死的模样。 见状,李卫东原本憋着的怒火,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消散干净。 如果他没有被赶去住单位的宿舍,或许就不会眼下的事情发生了吧? 毕竟很多事情,有因才有果。 “黄东楼住在哪?”
李卫东轻声问道。 “有什么事情我一个人扛就行了,没必要牵连到别人。”
李书群颇为仗义的说道。 “白痴,就算没有那首诗的事情,光是私通敌特,你以后就不会影响到家里?我找黄东楼,是救你,更是救他。”
李卫东一句白痴,直接将李书群给骂愣了。 骂他白痴? 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 李卫东这个儿子,竟然真的打算救他? 如果不用死,李书群肯定是不想死的。 上有老,下有小的,除了某个人,日子过得还算舒心,谁舍得死? “真有办法?”
反应过来后,李书群就急急的看着李卫东。 “有,落在保卫处手里的只有半首诗,恰好那半首诗没什么敏感的东西,只要让黄东楼把剩下那半首‘补’上,然后跟你串通好口供,问题不大。只不过,你肯定得受点委屈。”
“我受点委屈不要紧。”
相对于李卫东明显有些不怀好意,李书群压根就没明白过来。 昨晚都熬过去的,还有什么委屈不能承受? 毕竟相比活着,一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包括男同?”
“男同?什么意思?”
李书群有些不解的看着李卫东,南边来的同志吗? “男同的意思就是,跟男同志谈恋爱。”
“跟……跟男同志?”
李书群瞪大眼睛,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李卫东。 这是要污他名声? 本就身体极度虚弱的李书群,因情绪波动太过剧烈,两眼一翻,直接昏了过去。 李卫东吓了一跳,没想到李书群的承受能力这么差。 又是一通忙活,才把李书群给弄醒。 “混账,老子宁愿去死,也不要背负这种名声。”
醒过来后,李书群咬牙切齿的看着李卫东。 他就知道,这个儿子没安好心。 儿子污蔑老子的名声,要天打雷劈的。 “爸,想救您,唯有这个办法,否则只是一首普通的诗,人家凭什么会相信您当时的举动?以及宁死不招?只有涉及到一辈子名声,您才有可能有那种过激的反应。 这件事情,才能说得通,才能说服所有人相信,这就是真相。 虽然您的名声肯定是毁了,以后也别想在报社上班,但跟您的性命相比,孰轻孰重? 就算您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可也得想想奶奶,想想可能会被你牵连至死的黄东楼,您能死的安心?”
李卫东直接瞄准李书群的弱点进行攻击,不对,是劝说。 听到他的话,李书群虽然仍旧死死瞪着他,但从他的神情,却能看出,他的态度在软化。 人在过激的时候,头脑一热,往往会把生死置之度外。 但李卫东相信,等冷静后,李书群会想明白的。 至于黄东楼的名声会不会受损,李卫东压根就不在乎。 虽然这里面有李书群本身的原因,但一个郁郁不得志,一门心思仇视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如果没有他怂恿,李书群就算再怎么郁闷,也不会去写诗。 反倒是黄东楼会不会乖乖配合,李卫东压根就不担心。 就算他想不配合,也得有这个勇气。 不过,李卫东同样明白,男同这玩意,在当下这个环境里,是受到鄙视的,会被瞧不起。 甚至几年以后,还会被扣上思想意识差的帽子。 如果被举报,是要下农场劳动的。 不过相比私通敌特,以及写*诗,这个‘罪名’反而压根就无足轻重。 反正李卫东就是农场的副队长,几年以后,说不定都当队长了。 李书群即便去改造,也有他的照应,不会吃亏。 正好,还省的他成天‘不务正业’。 可谓是一举多得。 况且,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除了李卫东,谁又知道几年以后会发生什么? “奶奶跟妈都很担心您,您自己好好想想吧。”
李卫东说完,直接转身离开。 眼下,李书群需要安静,好好考虑一下得失。 等他冷静下来,那股被羞辱后的热血降温,在生命跟名声之间,一定会有一个选择的。 至少以李卫东的了解,李书群或许很好面子,但绝对不是那种不怕死的性格。 当铡刀悬在头顶的时候,面子还能有多重? “怎么样了?”
李卫东出来后,站在一旁抽烟的吴旻就凑了过来,关切的问道。 他虽然不认识李书群,但跟李卫东的关系却颇为不错。 “基本弄清楚了,那是一首情诗。”
李卫东也掏出根烟点上,吐出一口长长的烟气。 “情诗?”
吴旻一愣,没跟上李卫东的思维。 “对,家门不幸,我爸跟一个诗人好上了,那天晚上两人在宿舍约会,写了首情诗,我爸怕被人发现,名声毁了,所以当时才反应那么激烈,不敢把真相说出来。”
李卫东的话,让吴旻张大嘴巴,看向李卫东的目光也怪怪的。 良久,他才重重点头。 “难为叔叔了,毕竟这种事情太过难以启齿,关系到一辈子的名声,是个人都不愿意说出来。”
吴旻拍了拍李卫东的肩膀。 实际上,他真想说的是,难为李卫东这么短的时间能想出这么绝妙的办法。 虽然名声肯定毁了,但性命无疑是保住了。 而且这个理由,任凭谁也找不出半点破绽。 说真的,此刻他是真的佩服李卫东,彻底服了。 “不过想要证明我爸的‘清白’,还得把他那个相好的的找到,过会我再进去劝劝我爸,希望他能想开。不过这边你帮我照应一下,等我处理完那边的事情,再一起把真相说清楚。”
“放心好了,有我在,保证谁也伤不了叔叔。”
有了先前那绝密文件档案,高玉江现在压根就不打算再管这件事情。 没有了他这个保卫处的处长干预,其余人不算什么。 这边有吴旻在,李卫东也比较放心。 半个小时后,李卫东劝完李书群,然后带着三个公安匆匆离去。 黄东楼,年龄四十一岁,单身! 是的,单身! 不是没娶上老婆,而是老婆后来跑了,目前算是打光棍。 如此一来,这件事情就更加有说服力了。 报社二楼办公室里。 高玉江看着李卫东带着人匆匆离开,眼睛也微微眯起。 “处长,这帮公安不会已经问出什么来了吧?”
旁边,一个三十来岁的青年有些吃惊。 “看样子,应该是有线索,昨晚你们是怎么审的?费了那么大力气,结果连李书群的嘴巴都没撬开,人家这才用了一个小时,就有了线索,一帮饭桶。”
高玉江自然有生气的理由。 他虽然不打算再管,免得真引来敌特报复。 但不代表他就真的不在乎。 尤其是,人家那边刚刚接手就有了线索,岂不是显得保卫处没能力? 他作为保卫处的处长,脸都快丢尽了。 旁边的青年被骂的脸上青红不定,但还是努力给自己找借口。 “肯定是昨晚我们审讯已经快要逼近李书群的极限了,原本就算没有这帮公安,只要再给我们一点时间,也能撬开李书群的嘴巴,现在便宜了这帮公安。”
听到他的话,虽然高玉江也觉得是这么回事。 但还是有些生气。 “现在说再多有什么用?”
“处长,我们也是出力的,难道真就这么便宜这帮公安?李书群可是我们报社的人,他们凭什么来抢功劳?”
“哼,一天到晚就想着功劳,小心有命抢,没命享。而且你真以为人家是普通公安?”
“难道不是?”
“你啊,还是太年青,对公安了解的太少,像这种专门针对敌特的公安,在以前,可是有**之称的,这帮人杀人不眨眼,反正我看那领头的,身上隐隐就有股子杀气。 况且,人家都拿着绝密文件档案来了,你有几颗脑袋,跟人家抢?”
高玉江一副早已看透一切的模样。 “绝密文件档案?您不是没看吗?谁知道里面是真的还是假的?”
“假的?你拿份假的来我看看?也就我以前看过这种档案袋,否则真要跟你一样不知道轻重,这会名字都会被记录在观看那份档案的名单里。 但凡以后出点什么意外,你家处长我立即就会成为嫌疑人之一。 我吃饱了撑着没事干,才去看那玩意。 记得,好奇心害死猫。”
高玉江脸上带着几分得意,也就是自己,否则换个人,这会说不定已经跳坑里去了。 “还是队长英明。”
一旁的青年知道自家队长喜欢什么,直接马屁送上。 “那陈科长那边?”
“回头跟老陈说,这几天让他安分点,别把自己给搭进去。”
“好的。”
这边的话题结束。 而另一边,李卫东则带人来到黄东楼的家。 黄东楼的家其实距离报社不算远,直线距离也就两三公里的样子。 他所住的地方,也是一座四合院。 黄东楼就住在后院,单独两间房子,而且还是正房的位置。 能住在这里,要么这座四合院在以前是属于黄东楼家,要么是他以前的背景很硬。 但从李书群了解的信息来看,以及黄东楼养成的那种性格,明显是前者可能性更大一些。 “你们是来抓我的吧?”
当李卫东踹开门,就看到一个模样还算过得去的中年男子,神情憔悴的坐在椅子上,甚至几次想站起来,却始终无法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