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立于孔宣身侧，那五色光华时不时的便从他们身上扫过，但他们的痕迹，却丝毫不曾暴露在孔宣的感知当中。　　这两人的功行之高妙深厚，可见一斑。　　“这一代的妖皇，虽然看起来莽撞直率，但其对局势的判断力，属实是天地之间的拔尖，就是不知，其对人族，是个什么态度。”

两人相对而坐，靠近孔宣的那人点着头。　　其身上青色的衣袍微微一动，便有古老无比的八卦云纹从其间显现出来，随后隐于虚空当中，和虚空的气机勾连至一处。　　正是那先天八卦——这人，不是别人，赫然是人族的第一圣皇，天皇伏羲。　　“所谓听其言，观其行。”

天皇伏羲的对面，另一人笑着道，“其人虽为妖属，但其出道以来，却从未有过食人之恶行。”

“再者，其于荆棘岭上立下妖国之后，对那些人族的态度，也都是以平常心相待，既不刻意尊重，亦不蓄意打压，其他的不说，荆棘岭内外的那些人族，至少都能安居乐业，随自己的心意而活，相比起来，佛门的举动，反倒更似妖孽行径。”

和伏羲对坐的，同样是一个赫赫有名之辈——地皇神农氏。　　其虽无攻伐之威，但其驯五谷，尝百草，煮灵药的功德，却是到现在都还在对人族施以无边润泽雨露。　　天皇伏羲氏，带来天理法度和礼仪羞耻，为人族塑造了精神，而地皇神农氏所驯化的五谷百草，便是为人族塑造了体魄。　　若是没有这两人，人族到现在说不得都还在如同野妖一般，逐山林野兽而动，又如何能有现在雄踞天地的气象？　　“这当代妖皇，能以寻常心待人族，倒也是难能可贵，可惜其距离太乙之境，终究还差了一步——这一步便是天堑，若不然的话，有我等的支持，他到真的有机会取那妖族的圣位。”

“炎祖之意，莫不就已经是选中了这一代的妖皇？”

伏羲戏谑道。　　“炎祖这两个字，还是不要提了。”

神农氏捂住脸，一副不堪回首的模样。　　地皇神农氏不擅征伐，乃是天地所共知之事——地皇神农氏的时候，圣人道统侵占人族，颠倒主次，便是浮现出了苗头，于是那个时候，人族的那些始祖们，便是在伏羲的组织下，打算重新选一位能打的人皇出来，好将那圣人道统侵占人族的苗头给压下去。　　能打，这两个字，自然不是靠嘴说出来的。　　也不知当时的神农氏怎么想的，反正便是自告奋勇的，以炎帝之名统帅四方，要称量一下下一代的人皇有多能打。　　于是下一代的人皇轩辕氏，便是从一个小部族而动，逆势而起，以一个部族的力量面对当时还是人皇的神农氏，然后一口气，便从姬水一路打到了阪泉，最后在阪泉以少胜多，正面击溃了神农氏组织起来的人族大军。　　自那过后，神农氏便是让出了人皇的权柄登天而去——从此至今，神农氏都不敢再言兵事。　　对神农氏而言，这所谓的炎帝，炎祖等等称呼，便是真正的黑历史，不堪回首，是当初‘年少轻狂’的证明。　　“哈哈哈哈哈。”

看着神农氏的模样，伏羲也不由得哈哈大笑。　　“羲祖，不要再笑了，且说回正事吧。”

神农氏肃然，说着自己的态度，“我素来都认为，凡事都讲究一个恰到好处——天地之间，任何东西，都没有最好，只有更好。”

“若是要强求最好，那么还没看到的下一个，永远都比已经看到的现在更好。”

“妖族的圣位，亦是如此——妖族的圣人，心向妖族乃是必然，在这之间，我等又何必强求他要偏向人族？如此时的林九一般，漠视人族的存在，不也一样挺好的？”

“其既然漠视人族，便意味着不会针对人族。”

“对我等而言，这便已经够了。”

神农氏说道。　　妖族的圣位之争，光只是想，都能想得到这会是一场多大的争端——再这样的争端当中，要的就是快刀斩乱麻，要的就是在妖族的那些妖圣们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先让其中一人得到人族的支持，若不然的话，一旦拖延得太久，就那些妖圣们察觉到了人族的心思，那必定便会有妖圣借机对人族动手，以那无数人族的性命来挟制人族的这些圣皇始祖，来挟制人族的力量。　　一旦到这一步，人族被卷进这一场风波，妖族的圣位之争，化作人妖的天地主角之争，便是注定的事。　　“此事求全不可取，但求快，亦不可取。”

伏羲氏摇了摇头，对神农氏道，“别忘了，我们无论如何，其实都有一个保底。”

“白泽！”

神农氏面向伏羲，几乎是和伏羲同时开口。　　纵观天地之间的那些妖圣，其他的妖圣如何，无人能保证，但白泽妖圣，不到万不得已，便绝对不会站到和人族对立的立场去。　　伏羲圣皇提及保底这两个字的时候，神农氏所能想到的妖族的保底之人，除了白泽，便不做他想。　　“不错，正是白泽。”

伏羲氏笑着道。　　白泽对人族，可不是没有恶意这种说法，而是对人族，充满了好感。　　一开始的时候，娲皇至尊造化人族过后，便是白泽妖圣奉命，指引人族的传承。　　人族起于微末的这个过程当中，白泽亦是化身千万，从各个方面，都对人族有所指引。　　而后，其他愿意相助人族，愿意在那艰难的时代庇护人族的妖神，也大多都是被白泽说动了才来的。　　最重要的是，在人族成为天地主角的这过程当中，白泽更是有着不可或缺的作用。　　——轩辕氏的时候，人族已经有了天地主角的气象，但那个时候，天地之间，依旧是有无数的种族并不服气人族，依旧是通过种种手段在暗处动摇人族的底蕴。　　为了镇压那些异动，轩辕氏在击败了蚩尤氏，同时也将圣人道统的野心都打压下去过后，便开始马不停蹄的巡狩四方，镇压动乱。　　最后在东海的时候，得见白泽妖圣。　　随后白泽妖圣向轩辕氏献上《白泽图》，其上记录了天地之间无数种精怪异种的特点以及弱点——由此，轩辕氏便彻底将天地之间所有的动乱，都镇压了下去。　　人族的崛起，那些战死的勇士们，有三分功劳，历代的圣皇始祖，有六分功劳，剩下的一分功劳，便该落在白泽的身上。　　从人族起于微末，再到人族立于天地绝颠，都少不了白泽的身影。　　也正是如此，白泽如今，便已经是被刻进了人族的图腾当中，在人族当中的地位，甚至是能比拟某些圣皇始祖。　　“可惜，正是因为白泽和我们人族的牵扯过深，我们人族，才不能轻易的表示对白泽的支持。”

伏羲圣皇叹了口气。　　人族最后和妖族分家，是翅膀硬了——而人族的翅膀，正是白泽亲自养硬的。　　从这一方面而言，虽然其他的太古妖圣们都不怎么说，但实际上，那些妖圣，乃至一些妖神，甚至于现在新生代的那些妖族当中，有不少人都对白泽妖圣有意见，认为白泽妖圣是妖族的叛徒。　　伏羲毫不怀疑，一旦白泽参与了妖族的圣位之争，同时白泽的背后又出现了火云洞的力量过后，妖族现存的所有的妖圣们，都是齐齐现身围攻白泽，将白泽斩杀于当场。　　也正是如此，白泽才只能称为人族所选择的一个保底——万不得已之下的选择。　　……　　“那师弟以为，人族会作何举动？”

孔宣皱着眉头思索了一阵，这才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林九对局势的判断。　　“不知道。”

林九重重的出声，那理所当然的样子，惊得孔宣几乎是要从那五色天舟当中跌下去。　　“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孔宣失声问道——这和方才判断局势的时候，智珠在握的林九，可以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我又不是人族的那些圣皇，我怎么知道那些圣皇们会怎么做。”

林九没好气的看着孔宣，“万一那些圣皇当中，突然出了个脑子有问题的，非要干涉妖族的圣位之争，非不让妖族有圣人诞生，非要将妖族的圣位带回火云洞去镇压起来怎么办？”

“倒也是，不过，不能提前知晓人族的举措，便不能提前做出应对，终究是不美。”

孔宣感慨一声。　　“何必去管人族的举措？”

林九只是摇着头，他看得出来，虽然孔宣将对圣位的觊觎之心给强压了下来，但很显然，他的心态，还是受到了这圣位的影响——其所表现出来的，便是想要尽最大可能，最大限度的，将妖族的圣位给‘绑’在林九的身上，好以此彻底断绝他对这一尊圣位的念想。　　若不然的话，人族的举措如何，与他孔宣又有什么关系？　　他又怎么可能为此进退失据？　　“师兄，我们做好自己的事便是了。”

林九对孔宣道，“先回转洪荒，完成杀劫，以成就太乙。”

“只要能够将升温把握在自己的手中，那无论人族理智也好，还是发疯也好，都可我等无关。”

“师弟言之有理，倒是我见人族势大，有些难以自持了。”

孔宣说道。　　虽然人族是天地主角，但孔宣其实最人族一直都看不上眼的。　　他成道于天皇年间，也就是在天皇伏羲氏的时代，孔宣成就太乙。　　而作为凤凰之子，孔宣亲身经历了龙凤三族的世代和巫妖的时代。　　也亲自见证了龙凤时代龙凤三族之间的厮杀，见证了巫妖时代巫族和妖族的厮杀。　　而在过后，人族是时代，孔宣更是看得真真切切。　　相比于龙凤三族和巫妖两族的厮杀，人族成就天地主角的过程，就实在是显得过于的波澜不惊了——说着人定胜天，可实际上，人族成就天地主角，却颇有一种天注定的味道。　　这过程之间，虽然也有所磨难，可真正的，足以灭族的灾难，以及太乙层次的大战，却从未发生过。　　再加上圣人道统和人族传承之间的明争暗斗。　　可想而知，人族的天地主角在孔宣眼中，有多么的名不副实。　　这也是为什么，孔宣的弟弟羽翼仙，以人族为食孔宣却视而不见，甚至于其他的上清门人也都视而不见的原因。　　毕竟，不只是孔宣，还有相当多的上清门人，也都不将人族的天地主角之位放在眼里。　　所谓的人族，在他们的眼中，和其他的山野妖怪，并无什么本质的区别，食人，就和在山野之间扑杀其他的野兽妖族，一模一样——当时的人族，名义上是人族，可实际上的内核，却依旧是妖族。　　甚至当时的上清灵宝天尊，其实也是这般的态度。　　说起来，殷商的末代君王殷纣王意图吸纳妖族入人族，也未尝没有这点原因暗藏于内。　　一直到后来，封神杀劫过后，殷商被姬周所取代，人皇降格为天子，修行越发艰难，绝顶亦止步真玄，这才又人族的贤人一代一代的出世，将自己的精力，从修行上转移到人族内部的身上。　　于是各种礼仪规矩，随时而动，各种思想灿烂绽放。　　如此，人族这才是彻底的碾碎了妖族的内核，将其化作了独属于自己的东西，人族这才有了独属于自己的内核，真正的成为天地之间一个独立的族类，彻底的割舍了和妖族之间的关系。　　而孔宣对人族的轻视，也是来自于此。　　一个迷迷蒙蒙的，号称是天地天地主角，结果连自家的内核都是别人的东西，只有一个空壳子，足足过了一整个纪元，最后在太清圣人的强压之下才醒悟过来的种族，孔宣如何能不轻蔑？　　然而，在火云洞的动静浮现出来的时候，孔宣是真的被惊到了。　　他相信，不只是他自己，而是天地之间所有的太乙道君，甚至于那几位圣人至尊，都被人族所展现出来的底蕴给惊到了。　　谁能想到，封神时代人族所表现出来的，没有自身内核这一回事，居然只是人族韬光养晦的假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