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笙歌一睁开眼睛，还没来得及从近乎绝望的情绪里面抽身，就看到顾团团半跪在床上红肿着双眼看着她。“妈咪……”“怎么了宝宝。”

顾笙歌把团子揽进了自己的怀里，一下一下地亲吻着怀里小朋友的额头，温柔地安抚着。“妈咪，我差点以为你要死了。”

顾团团后怕地把脑袋埋进了妈妈的颈窝里，撒着娇拱着，“妈咪，你以后会死吗？”

“会啊。”

“你可不可以不要死啊。”

顾团团一想起，如果以后的日子里，他的世界没有了妈妈，会是怎么样？可是这几乎不敢想象，他的世界里失去了妈妈，光是脑子里冒出这几个字，他的鼻子就开始发酸，眼睛开始发涩，于是，顾团团攀着顾笙歌的脖子，越发的紧了。“可是团团，人就是会死的呀，到了某一个年龄段，等我老了，等你长大了，我就会死了啊。”

顾笙歌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不要骗顾团团我会陪你一辈子之类的话。顾团团不是一般的孩子，他早熟又敏感，对承诺这些事情，更是执着得可怕。“可是……我不想你死啊。”

死这个字眼，对于孩子来说，太过恐怖了，他们还没有长大，还不能理解生老病死是最常见不过的事情。在这个世界里，每一秒都有人呱呱坠地，每一秒都有人离开。“团团，你冷静一点哦。”

顾笙歌下床，走到了厨房，给顾团团热了一杯牛奶之后，才捧着回房，递给了小奶包。“我们家团团最棒的对不对。”

顾团团点点头，懵懂又似懂非懂。“那我们团团认真听妈妈讲故事，好不好？”

“……好。”

顾团团埋头大口地喝了牛奶，嘴边都留了一圈奶泡，白白的，一双黑溜溜的眸子看向顾笙歌，带着孩童无法掩饰的清澈。“团团知道，为什么妈妈和妈妈的妈妈，也就是你的外婆，关系不太好吗？又或许是，别人都有外公，为什么你没有？”

“不知道。”

顾团团从小就知道，自己的家庭和别人不一样，他的家庭里没有爸爸，没有外公，外婆和他一样，也要花妈妈好多钱，所以他要懂事，要乖。“因为妈妈是被你外婆捡回来的呀，外婆不是妈妈的亲生妈妈……”顾笙歌想要继续的话被小朋友打断，小朋友举着牛奶，端到了顾笙歌的面前，“可是团团是妈妈的亲生儿子哦，外婆不要妈妈，那团团也不要外婆了。”

小孩子的话逻辑不算太通，但却莫名地让顾笙歌想到了刚刚发的噩梦，是啊，那些都过去了不是吗？她现在有团团，也有家了。“团团，像妈妈这样，和父母缘分很浅的人，很多，所以，我们要很珍惜，和家人相处的时光，每一个人都会生病，会变老，最后会死，但是我们不要去害怕，好吗？”

“可是，妈妈，我一想到你不在，我就呼吸不过来。”

顾团团说话的时候，把头埋进了大大的白色牛奶陶瓷杯里，闷闷的。“团团，你过来。”

顾笙歌接过了顾团团喝完了的牛奶杯子，放在床头柜上，把小朋友抱在了怀里，手轻轻地拍打着他的手臂，“团团，妈妈只会陪你人生的一半路程，在你三十岁，或者四十岁，或者五十岁的时候，妈妈看到了你成家立业，然后变得更加优秀，妈妈就会很放心的啊。”

“团团，妈妈的这段话，你可能现在还听不懂，但是我还是想要跟你说，你的人生里，会出现很多人，父母，妻子，儿女，朋友，但是每个人，都只能陪你一程，我是你的妈妈，我可以陪你人生的最开始还有最灿烂的一程，你的妻子，会陪你从最甜蜜的爱人到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到最后会陪你走到人生的最后一程，而你的儿女，以后也会有自己的人生……”顾笙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也许顾团团还小，还听不懂。“那妈妈，坏叔叔……就是……爸爸，也只能陪我一程吗？”

“嗯，是啊。”

“可是，妈妈，我舍不得，连坏叔叔我都舍不得他死……”妈妈的话，团团想都不敢想，怕有些事情想多了，就成真了。“团团乖，妈妈现在陪你睡觉好不好啊。”

“妈咪，你刚才在哭，是做噩梦了吗？”

顾团团本来作息就很规律，这会儿撑了大半天的，一沾床就已经开始打瞌睡了。“是啊，做了一个……很恐怖的梦。”

“那妈咪抱紧团团，就不害怕了……”“快睡吧，乖。”

顾笙歌给团团掖好了被子，耳畔很快地传来了小孩子熟睡的呼噜声，可顾笙歌却一夜未眠。其实以前顾笙歌是不迷信，也不相信鬼神之说，可现在，顾笙歌真的……从小无父无母，被人捡着养大，也是没有享受过一分亲情，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大着肚子被迫退学，十八岁的年龄里，在所有人都想着要去哪里吃吃喝喝，哪里拍照好看哪里好玩的时候，顾笙歌就已经在为自己生孩子的钱发愁，在别的孕妇生完大家宠着争着送汤送奶粉的时候，顾笙歌连保健院都不敢呆多一天，就怕连住院费都要付不起。那些选择都是自己做的，熬过的苦都已经过去了，顾笙歌看着顾团团一天比一天健康快乐，一天比一天可爱的模样，从来都没有后悔过当初自己的选择。景灼回来找她，以一副浪子回头的姿态，顾笙歌以为，所有的苦难都已经过去了的时候……对她如女儿一般的范医生却好像要开始倒霉了。如果在古代，顾笙歌想，到她这种程度的，应该就是天煞孤星，没跑了。冬天的江城，六点钟的时候，天还是灰沉沉的，一颗星星都没有。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你有一条新的微信消息。”

顾笙歌打开，发现是范明昭发给她的。是一张照片，还有一句话。——“别担心了，现在的医学发达，早就有艾滋病阻断药这种事情了，我刚才是吓蒙了一时半会没有想过来。”

配图，是一个药盒子，写着普通人难以了解的医学术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