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神父高洁品行的信任,令这对夫妻毫不犹豫地相信了神父。】 【他们只猜测,神父最后的那微笑的意思……可能是伴随着礼物,还会有某个一个善意且不过分的捉弄。 这样,在多年以后想起对方,或许还能因为当时的狼狈而莞尔一笑。 因此,他们不但不介意,反而还隐隐对此有些期待。 首先前往了神父舱房的,是丈夫。 进入房间以后,丈夫脸上立刻露出震惊的表情,甚至向后退出一步。 因为他一眼就看出了笑容可掬的神父手上正捧着的东西是什么。那是他内心最深处的渴望,从未在妻子面前展现过,但实际却朝思暮想的东西。 ——那是一把刀。 是他的姓氏所代表的那支锻造世家,在数百年前的最高杰作。 神父将这把无价的古物送给了他,没对他提任何要求,只说了一句话。 “……朋友,感受灵的存在吧。”
丈夫捧着刀匣,既如梦似幻,又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接下来拜访神父的,是妻子。 进入门内的第一刻,她的视线就被完全一块梦幻般的红宝石所占据了。 鹅卵石大小的红宝石躺在神父的手心中,形状完美,棱线分明。神父的手掌晃了晃,它便在神父手微微滚动,光滑的切面反射着窗外的日光,闪耀得妻子睁不开眼睛。 即便她并非一个爱慕虚荣的女人,却也难免对任何亮晶晶的美丽事物怦然心动。 她只是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不敢相信:难道这块红宝石……就是神父给她的礼物? 但是她知道丈夫得到了一件价值惊人的古董,因此在此刻,也不由得升起了期待。 神父却对她招了招手,示意她靠近。 妻子毫无戒备走近了过去,一路上望着宝石,眼神却逐渐迷离,几步之后便失去了意识。 神父小心地接住了瘫软下来的女子,将她抱到床上帮助她躺平。 他站在床前,先是以慈爱的神情,用左手轻轻抚摸着女子那已经微微隆起的腹部。 然后,用右手的两只手指夹起红宝石,轻轻放到了女子的腹部上面。 ——如同水面泛起波纹,他的手指与红宝石一同就那么沉入了女子的腹中,一直沉到整个手腕。 没有喷射的鲜血,只是在交界之处泛着莹莹的白光。 妻子虽然失去意识,却顿时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神父只是面色平静,左手背在身后,右手仍然在女子的腹中操作着什么,同时念念有词。 “不可以爱。”
“不可以恨。”
“不可以期待。”
“因为哪怕单单只是期待……都会被这罪恶的世间所纠缠住。”
然后,他便闭口不言,只是专心地操作着。 不知过了多久,神父终于抽回手去 他手中的红色宝石已经不见,女子隆起的腹部也完好无损。 神父再次将手掌轻轻按在夫人的腹部,柔声道:“睡吧,茁壮成长吧……只是,最后一定要想起来这一切。”
】 【然后,神父离开了。 第二天,妻子被服务生发现昏迷在这间从未被任何人订下的空闲套间内。 而丈夫,则在甲板下的机舱内被唤醒。他同样不记得任何事情,包括怎么到这里来的,以及怎么得到这把刀的。】 两人完全忘记了曾经遇见一位很特别的神父……以及他们被神父所做的事情。 这对夫妻下了船,回复了正常的生活】 【……看似。】 【很快,他们两人都把“曾在邮轮上遭遇奇怪的失忆”这件事本身给忘记了。 在之后的几个月里,妻子的肚子越来越明显,小生命的诞生日一天天地临近。 而丈夫的行为,则变得越来越古怪。他愈加对她们漠不关心,满脑子逐渐被一件事所占据——铸刀。 从一把他都不记得自己从何处获得的刀开始,本来从未接触过祖辈那些锻造技术的他从零开始疯狂学习,却将本该关注的家人完全抛在了脑后。 一天天地,妻子腹中的胚胎逐渐成型。 但丈夫却从未出现在她身边。 他只是没日没夜地呆在他新建的工坊里,神色专注地盯着手中随着一次次的练习,越来越成型的刀胚。】 【终于,那一天来临了。妻子被推进了产房。而同一时刻,丈夫也将那把刀投入了熔炉,开始了重锻。】 最后一个镜头,是刀在融化。 而声音,却是婴儿的第一声啼哭。 ——电影到此为止。 虽然“剧场”的大部分空间依然笼罩在黑暗中,但还是有一道温柔的照明落到了两个座位上。 灰原初第一时间向自己右侧看去,看到了抱着膝盖蜷缩在邻座上的雪之下砂夜。 结果这件事追根究底又是园丁的导演,灰原初对此倒不是特别惊讶。 相比起来,他现在更在意雪之下砂夜在得知了自身的起源之后所产生的心中想法。 雪之下砂夜左手还用力攥着他的手指,右手则环抱着曲起来的双腿,出神地凝视着已经暗淡下来的屏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雪之?”
灰原初轻轻唤道。 “嗯。”
雪之下砂夜倒是很快应道,“所以,前辈。我们现在这是在哪里?还在我的体内吗?“ 体内?是指统治域吧。并非人身的体内,而是邪灵体的体内。 灰原初斟酌着答道:“不,我觉得……这地方,搞不好是在我体内才对。”
灰原初不知道他自己有没有统治域,也不知道这地方是不是统治域。不过他至少能推测这地方与系统以及造物主权能有关。 所以四舍五入也算“在他体内”。 雪之下砂夜坦然接受,然后道:“明白了,前辈成为了我的刀鞘。”
灰原初揉了揉眉角……似乎两人的频道确实对准了,对话也正常进行下去了,但果然再想一想还是觉得味道古怪。 “不,你不是刀,我也不是什么刀鞘…………话说我们就不能以普通人都能做到的正常关系来进行交往吗?”
“抱歉,前辈,这个我不会。”
“那你会什么……” “我只会杀死前辈。”
顿了顿,砂夜终于回头望向了灰原初,露出浅到几乎无法识别的微笑,“不过,果然,前辈是怎么杀也不会死的。”
灰原初叹了口气,打算进入正题了。 他首先想要确认的是::“雪之,刚才的电影,你看到了吗?”
“嗯。”
“关于你父母,当你尚在孕育时候的的事情。”
“是的。”
灰原初放下心来,她确实看到了。于是他问道:“你怎么想?”
雪之下砂夜又将脸稍稍躲到了膝盖后面。 她重新抬头望向幕布,眼神露出了隐藏的很好的迷茫:“——原来我真的是雪彻。”
灰原初牵了牵嘴角,他就知道雪之下砂夜会得出这个结论。 这种推论不算离谱。 神父确实把雪彻送给了雪之下克己。而克己最后选择把雪彻融掉。 砂夜在雪彻被融掉的那一刻降生。 砂夜一出生就具有特别的权能。而另外一方面,雪彻的刀身却在一次毫无瑕疵的重铸之后破碎了,似乎刀灵已经不在,成为一具空壳。 ——能从这些情况里推论出来的,似乎只能是一个结论:砂夜就是雪彻刀灵的转生。 是可以这么推论没错,雪之下克己应该就是这样想的,他也是这么给砂夜洗脑的。 ……但这是不对的。 因为按照这样想,就落入了使徒们的思维陷阱,认同了他们“真灵才是真人”的理念。 灰原初不会这样认为。 他根本不关心雪之下砂夜的真灵从何而来,是从哪里进入这所新生的血肉牢笼的。 它是其他人那里来的也好,是从进一步觉醒的雪彻刀那里来的也好——但是这和雪之下砂夜这个“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但灰原初并不想把这些话细细地说给雪之下砂夜听。 比起机械灌输,她自己想明白了才更有意义。 而且,灰原初也不会去拯救没有自救念头的人。 ——雪之下砂夜是这样的人吗? 她并没有被完全洗脑,还具有足够的挣扎。但问题是,这样的挣扎,是否足够令她足以突破自我封锁,诚实地向他求助。 灰原初对此感到期待。 他清清嗓子,大声道:“——这个问题都不重要。”
“……”砂夜抬起头来,茫然地看着他。 “我对你是谁这个问题没兴趣。”
“我劝你也不要去想‘我是谁’这种问题,这个问题毫无意义。多想一想‘我要什么’吧,这才是重点。”
“对,我只想知道,雪之,你想要什么?你——想要我为你做什么?”
砂夜皱了皱眉,似乎不假思索地想要开口。 但灰原初抬手止住了她。 “——事先声明,如果你想说放弃一切,说只想做我的刀,想要我当你的主人,那我也会接受。”
“但是,我们的关系就会止步于此……从此以后,我会毫不怜惜地使用你。”
“……如果你的愿望,真的仅止于此的话……” “所以你最好好好想一想,然后再回答我。因为只有一次机会。”
雪之下砂夜陷入了沉默。 然后她与灰原初一同扭头望向了荧幕。 因为本该已经熄灭的荧幕,此时又亮了起来。 荧幕上开始播放灰原初曾见过的一幕:小猫逃离之后,少女节子一边为幼童砂夜上药,然后抱着她哭泣。 这一次,电影没有配上声音。 但由于印象深刻,所以灰原初光是看着节子痛苦的神情,看着她动弹的嘴唇,就可以自己在脑海中响起她当时所说的那句话。 包括那既痛苦缓慢,又坚韧不愿意放弃的语气与停顿。 ——那雪之下砂夜,是否也还记得呢? 灰原初扭过头去, 雪之下砂夜盯着屏幕上的节子,脸上正呈现着从未有过的丰富表情。 她的眼眉已经挤作一团,鼻子周围红彤彤的,一副快要哭出来却强忍着的样子。 挣扎,难看……但是,头一次真实起来了。 灰原初凝视着这样的砂夜,轻声道:“相信我,放心说出来。”
“不管你想要得救,还是别的什么,我都可以做到。”
“就当……就当我是万能的造物主。”
雪之下砂夜仍然凝视着荧幕,却终于点了点头。 直到荧幕上的节子的形象慢慢黯淡下来,她才又抽了几下鼻子,然后终于将暂时恢复平静,但仍然眼圈发红的脸抬起来,对准了灰原初。 雪之下砂夜缓缓举起了她始终牢牢攥紧的灰原初的手,然后将他的手放到了自己的头顶。 “我…… “我想离开雪彻。”
“想要前辈帮我保护其他人。”
“我也想要前辈……保护我。”
她说道。 灰原初笑了起来,用力揉了揉她的头,宣布道:“不错。我喜欢这样老实的砂夜。”
然后凝视着她的双眼,发动了权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