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次将下巴枕到陈立胳膊上时，后面有人推了陈立肩膀一下。陈立回头看是个面白俊秀的年轻人，虽然面带笑容，可眼神隐隐透露着倨傲的跟他说道：“同学，帮忙让个座。”

这会儿阅览室里的人不多，陈立看到处都是空位置，眉头微微蹙起，问道：“到处都是位置，你一定要坐在这边？”

“同学，她是我女朋友……”年轻人耐着性子，指着沈彤说道，希望一身寒酸相的陈立能识趣让开。“真是巧了，她也是我女朋友呢！”

陈立笑道。陈立与沈彤如此亲昵的神态，年轻人在后面看了好一会儿，实际按捺不住心里翻腾的醋意，才走过来，希望能让陈立知难而退，没想到这小子也是锋芒毕露，忍不住气恼的质问沈彤：“沈彤……他是谁？”

“他，我男朋友啊！”

沈彤抬起巴掌大的小脸，故作好奇的看着刘枚楷，似乎刘牧楷的这个问题很白痴，这会儿还故意要依偎到陈立的怀里。这会儿阅览室里的学生都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过来，像看神经病似的看着刘牧楷。刘牧楷白净的脸，顿时间就涨得通红。“同学，这里是图书馆，禁止喧哗，有事出去解决……”看到这边喧哗起来，坐在阅览室门口的值班老师，大声喝斥过来。刘牧楷狼狈不堪的走出阅览室。陈立看到刘牧楷离开时眼睛里藏着狠劲，眉头微微一皱，低声问沈彤：“这小子就是刘牧楷？”

“嗯，”沈彤没有跟陈立说过这事，但知道有些事在学校传得风生水起，陈立应该是在其他人那边听到的，伸了个懒腰，厌烦的说道，“我妈硬生生搓和我跟这位市长家的侄公子谈恋爱，恨不得现在就把我宰成一段段，卖到他家去，真是烦都烦死的，我没心情看书了，你陪我逛街去……”陈立被迫无奈，被沈彤拉着下楼往图书馆外面走，却没有注意刘牧楷站在图书馆外面并没有离开，站在走廊后的树荫里，眼睛阴狠的盯着沈彤亲热搂紧陈立胳膊的背影，牙咬得脸颊上的青筋都要崩出来。“牧楷，你在看什么呢？”

这时候后面有个男生走过来，看到刘牧楷盯着陈立的背影在看，好奇的问道，“牧楷，你也认识陈立？”

“他叫陈立？”

刘牧楷转过身来，看到那男生有些脸熟，应该跟他一样都是校学生会的学生干部，但他都不记得这人的名字叫什么，没想到这人竟然认识跟沈彤走到一起的这家伙。“嗯，我们宿舍的啊，当然认识。”

男生说道。“认识就好……”刘牧楷咬着牙说道。陈立直接被沈彤拉到商都市最大的商场德隆大厦。好在沈彤今天的兴趣挑选内衣，德隆大厦的内衣都是千元起步，挑选内衣的美女琳琅满目，呆呆在坐在那里，就算陪沈彤一起逛到六点钟，都不觉厌烦。五点钟的时间，陈立还在抬着头，在一家内衣店里看美女呢，裤兜里嗡嗡乱震。刚才他去图书馆看书，手机就调到振动模式，赶紧接了起来，电话那头传来张浩然的声音：“陈立，你嫂子和东东这两天搬到商都市了，还念叨着拉你到家里来吃饭。你要是没事的话，就来我这儿吃饭！”

陈立心里奇怪，张浩然应该陪罗荣民视察呢，怎么这会儿就闲下来，还要拉他过去吃饭，电话里也不方便问什么，便笑道：“那敢情好，我跟沈彤在逛街呢，正愁着晚上去哪儿混饭吃呢，我们一起过去啊。”

张浩然笑道：“沈彤？是沈立青家的闺女？”

“是啊，就是我表妹，我姥爷过来那次，你见过的。”

陈立说道。陈立与沈彤坐车赶到了市政府家属楼，在小区门下车，正好看见张浩然的妻子徐婕提着一兜菜从外面走回来。徐婕原先是商都市第二实验小学的教师，家里也有长辈在省厅任职，与罗荣民关系默契，当年就是罗荣民两口子作媒，才张浩然相识、结婚。几年前，张浩然跟着罗荣民调去了外省，徐婕带着孩子一起调过去工作、上学，没想到现在张浩然又调了回来。这时候徐婕担心这个时候转学会影响到孩子学习，就决定等孩子上完了这个学期再转学，徐婕眼下就只好辛苦一些，丈夫、儿子两头照顾。徐婕知道陈立父亲当年対张浩然的恩情，每年春节哪怕张浩然没时间回青泉老家，她也会带着孩子到陈立家里去拜访，多年下来，两家比着亲戚还亲热些。徐婕看到陈立、沈彤也高兴得很，领往家里去。陈立与沈彤走进屋，就看见张浩然坐客厅沙发上，屈着身子趴在茶几上写文稿。张浩然看到陈立与沈彤进来，站起来招呼。“今天你们陪着罗叔叔视察工作，都没有人安排饭局吗？罗叔叔这么清廉，你们当手下的，肚子里可就没有什么油水了啊。”

陈立开玩笑道。“……唉，”张浩然苦笑着跟陈立说起缘由，“下午从雁鸣塔参观出来，就被闻讯聚集来的国棉厂下岗职工堵在路口，好说歹说，过了一个小时才解散，接下来的行程都没有进行下去，哪里还有什么饭局？也是难得早回来休息一下。”

陈立没想到又是国棉厂出状况，坐到沙发上，看到张浩然所写的文稿，恰好就是雁鸣湖大学城区域的规划调整建议报告，笑着说道：“你们都已经在写这份提案，今天还赶着我小姨夫上架啊？你们也太蔫坏了，是想让我小姨夫当出头鸟，帮你们吸引火力啊！”

“今天是谁将话头硬生生转给沈立青？”

张浩然笑着拿起手一本书，作势要抽过去。陈立笑着躲开。沈彤帮徐婕到厨房去忙碌了，陈立坐在沙发上，拿起张浩然放在茶几上的文稿翻看起来。张浩然所写的文稿，自然是罗荣民的意图体现，细看下来，陈立竟然发现这份写了一些天、张浩然刚才在修改的文稿，竟然跟小姨夫今天所说的，有很多相契合的地方，但小姨夫作为建规局的技术官员，讲得要更专业、通透，心想难怪小姨夫在现场说这些事时，罗荣民听得是那么入神。陈立心里暗想，看到今天他随手插柳，是将柳都插成荫了啊，但又不是十分确认，就直接问张浩然：“罗叔叔那里，对我小姨夫是什么看法，不会误以为是你将他的底故意泄给我姨夫知道的吧？”

“罗市长没你想的那么深沉，今天听了沈立青的发言，也的确是想着沈立青能出一份更专业、更全面的建议书出去，”张浩然说道，“不过，现在最大的难度不是规划调整建议书……”“市里区里财政没钱！”

陈立说道。“你倒是门清啊！”

张浩然笑道。“我在锦苑也混了有两三个月了，要是还看不明白，不是白混了，”陈立对雁鸣湖周边研究也不是一天两天的，而且很多规划早就提出来了，但建设极为滞后，说到底就是财政没钱，他说道，“我小姨夫的提案，真要将雁鸣湖当成商都市最核心的城市名片去打造，污染的小工厂拆迁、道路及滨湖绿地建设，这小片地方，财政少说都拿一两个亿的资金出来才够用。现在市里以及金水区政府，估计都没有那么宽裕……”“是啊，罗市长是想做这事，毕竟过来还是要有作为，但我们今天被下岗职工堵在路上，市里连下岗安置款都拿不出来，财政怎么可能掏两个亿资金？”

张浩然无奈的一笑。张浩然调到商都市工作这么久，遇到那么多的难处，平时也不能在外面对别人说，甚至都不能对爱人多说什么，反倒是跟陈立说话没有那么多的顾忌，也没有将陈立真当成没有走上社会的毛头小子看待。陈立却听到极其关键的信息，心想，难道罗荣民真想要将雁鸣湖当成自己的第一把火？想想也是有可能的，毕竟商东新区的规划太大，要等罗荣民真正担任市长甚至市委书记之后，才有能力去实质性的推动，雁鸣湖区域还容易做成标杆的。不过，陈立这时候在姥爷身边，也知道官场是什么样子，特别是现在商都市都盛传罗荣民要接市长的班，现任市长哪怕即将退二线，心里也不可能舒服，在合理规则内，也绝对不会让罗荣民这段时间过得舒服。陈立心里正想着事，外面传来两个男女的说话声，似乎站门口不确认这屋里有没有人。陈立听着声音熟悉，这时候沈彤也听着声音从厨房里跑过来，疑惑的盯着大门，不等外面人敲门，跑过去打开门，看到真是她爸妈站在门口中过道里说话。“爸、妈，你们怎么也跑过来吃饭？”

“……”沈建红手里还提着两瓶五粮液，看到女儿沈彤竟然就在张浩然家做客，眼珠子都瞪圆了，探头看到陈立也在，任她是那么的世故老练，这一刻脸也涨得通红；沈立青几乎要转头下楼去。看到这一幕，陈立就知道小姨逼着小姨夫提着礼物到张浩然家来联络感情，没想到撞到他与沈彤就在张浩然家里吃饭，再厚的脸皮，这时候也会觉得不好意思。“建红姐、立青你们是闻到味、知道我们今天请客吃饭啊！”

张浩然笑着迎过去，将脸皮子薄的沈立青以及尴尬得要钻地缝的沈建红，热情的拉到屋里来，为了化解沈立青的尴尬，张浩然说道，“我刚刚正跟陈立说起你今天谈的雁鸣湖规划调整呢，还就想着要打电话约你们过来吃饭聊聊这事呢，你们都过来了，快进来坐。”

沈建红完全没有了气势，拉着沈彤去帮徐婕到厨房忙乎，让沈立青、陈立陪着张浩然在客厅里聊天……等徐婕、沈建红、沈彤将几样菜炒好，摆上桌，招呼张浩然他们上桌吃饭，这时候外面又有人在敲门。沈彤跑过去开门，还没有等着开门，罗荣民爽朗的声音就从外面传出来：“浩然，你们家饭菜真香啊，我在楼底下经过就闻到了，你们今天请客，我也赶过来蹭一顿饭……”沈建红、沈立青都拘谨的站在那里，看到罗荣民走进来，有些不知所措；罗荣民看饭菜都摆好了，就坐到桌子上，招呼大家坐过去。别人以为罗荣民高高在上，但罗荣民待张浩然，就跟自家子侄似的，他爱人这段时间去北京出差了，只要不在市里加班，他就到张浩然家蹭饭，或者拉着张浩然随便在食堂里吃些什么；他刚才在外面就看到二楼张浩然与沈立青、陈立坐在客厅里说话。“罗叔叔，喝不喝酒？”

陈立直接将小姨带过来的五粮液拿出来，问罗荣民的意见。陈立心想着张浩然不会轻易收别人的礼，估计还会特意对小姨这种有特别目的的人防备着，但省得到最后为两瓶酒推来推去，他觉得饭桌上索性喝掉就好。“我知道陈立能喝酒，立青能喝点？”

罗荣民问沈立青。沈立青酒量不大，沈建红推了他一把，说道：“你今天就陪罗市长喝点。”

大家坐下来喝酒，徐婕不知道怎么，就聊到国棉厂职工堵路这事上去。沈立青、沈建红都知道这事，也知道这事令罗荣民下午闹得很不愉快，这才早早就结束视察回家里，徐婕跟罗荣民关系亲得就跟自家侄女似的，说话可以随便些，但他们不便随便接话茬。罗荣民沉默了片晌，朝陈立看过来：“你这小子，最近总看到你跟锦苑的钱胖子凑到一起，你可知道钱万里，以前就是国棉厂的副厂长？”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

陈立点点头说道。“为国棉厂的事，金水区有找过锦苑国际，希望锦苑国际能接手国棉厂的改制，但是当时锦苑国际的情况也不好，这事还没有一个结论，”罗荣民问道，“现在锦苑的情况得到改善了，你觉得钱万里有可能接手这件事？”

这么大的事情，罗荣民竟然问陈立一个小孩子的意思，沈建红觉得很费解，但这时候没有她插话的余地。陈立知道罗荣民找他问，是怕直接找钱万里提及这事，双方没有缓冲的台阶，直接谈，钱万里答应也就罢了，不答应，两方的关系立刻就又要垮掉了。陈立想了想，说道：“钱总那边，我没有听他谈国棉厂具体想法，我聊聊我的感觉。”

“嗯。”

罗荣民点点头，知道陈立年纪看着小，但从小就很有想法，而且此前两三次故意将钱万里往他身边引不会无缘无故，应该更清楚钱万里此时的心态。“钱万里现在对做棉纺业不感兴趣，主业还在地产开发上。国棉厂与银杏花苑紧挨着，钱万里是高兴拿下国棉厂这块地的，但问题在于，国棉厂是工业用地，要转居住用地，土地差价至少要补三四千万。现在锦苑可能要考虑建设银杏二期项目，手里就拿不出这么多钱。第二个，国棉厂改居住用地开发地产，剩下的几百名职工就都必须下岗分流掉，钱万里是从国棉厂出来的，却也是要脸皮的。我想着，就算国棉厂这笔买卖有钱可挣，他也不会想着背这个骂名，除非有其他折中的办法可想……”陈立说道。听陈立将条理说得这么清楚，罗荣民也知道解决国棉厂问题的希望不能寄托在锦苑国际头上，就难免有些意兴阑珊，喝过酒就先回住处去了，也没有让张浩然、沈立青送下楼。“你有机会，还可以试探一下钱万里的态度，毕竟我们这边直接提不合适。”

张浩然知道罗荣民的心思，这几个月到商都市工作处处死结很难打开局，他这时候都忍不住要陈立再试探一下钱万里的意见。“好的。”

陈立点点头，看时间也挺晚的，就与小姨、小姨夫还有沈彤告辞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