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想起来,当时做的决定真傻。”
……这一年,纷纷扰扰,终是来了。(1)关外好些年头不曾见雪了,而今莽莽天地间,似是上苍有意安排的。不见血色。不闻擂声。咧咧北风吹来,白兆徵坤紧了紧毡帽,上面雪花抖落一大片,都粘在他冰胡茬上。他命副将李卓凡取来那盘图,两人都手冻得打颤,实在揭不开那机关,稍一上劲,竹图立时斩成两节。两人相觑,谁也怪不得谁,只得悠悠慢重拼合在尺厚素雪上指来看。北离魔军这一脉,已经在白浪里倔了七日,自桂崇玉反叛出离起,“香帅”手下这三万女子军已经迷了七天路,断了三天粮。雪不减,火早没了指望。这一脉,实是大德在西部战区的续命部队,武地方面的突然反水让远在拓拔氏族境内的远征军——西圣狂军断了奶,入了彀。万般无奈,大德抽调主城内尚存的唯一一支大军借道关外北蜀前往支援。然而北蜀大国的意图是明显的,自大军深入西伯利亚后,便没了导向,没了司南,等待的他们的只能是绝望。“如果那同武后签的“三尺三契”之约不曾瞒住德王的话,西部不会是这个结果。”
付佩银站在天池山上,满头苍苍,她早已不是那个呼风唤雨的付老大了。西北方向的烽火随风追过的脸颊,她闻到了安息古国的铁骑,闻到乌孙的火药,闻到了武地的对最后一位大德勇士的杀伐。“都错怪他了,但没想到这代价深不见底。”
(2)东海。火炮连天,船上人再也见不了大陆,大陆人真没了希望。东谋神军的主帅将印迟迟掉不下来,那是让人打上天去的,帅帐和桌子甚至没来得及呻银一句。极其霸道的内力,只是那一掌。慕宗阙跪在地上,身边是尸横遍野。慕帅天下有名,“河北四庭柱”里号称阳谋无双、兵法无二,是绝无给敌人下跪的可能的。他的腿胫骨是让钝器硬生生给打碎的。他在死亡的路上爬着。“报!天子舰队沉…沉…”神望舒和半江缓缓转过身来,那斥候吓趴在地上,声儿也发不出了。“我知道。”
神望舒嘴角一斜。扶余一破,瀛洲、东岛、北渚九岛联合,海上力量势如破竹,区区一个南宫世家加上区区大德一支军队也休想扶起懦弱的成天子,这场丈,既硬也爽,神望舒迎风而呼。面无表情,冷冷地,半江看向南面谷地,他知道在那里,东番和周国也大业将成,赵刻多年来苦心积虑建设的东都防线,都将付之一炬。“东部战场,是武林人的屠杀之地,是军人的坟墓,这一战,真是毫无悬念。”
天姥山上,蔡徐风还在与鬼棋鹿棋盘厮杀,他不想管了。事实上谁也管不了谁也救不了了,这家国的命运就是要被分割,这人民的愧疚只好等历史来刻骨。大成的香火鬼棋鹿算不出来,早该知道是气尽了罢。“也许,只是…好吧,我们改变不了这盘棋。”
蔡徐风鼻子抽了抽。这个少年神话、天纵奇才输了,今天已经是第七次。(3)“哒哒哒!”
狮子、虎豹和大象在奔跑,前面有一堆人也在奔跑,他们什么都没有,唯有那画着雄狮的旗还不倒。他们跑不赢的。至少在这南蛮之地跑不赢。当三将军何景轩进入满国境内后,圣将军就知道晚了。然而对柴天一而言,她谁也救不了,她的面前,是浩浩荡荡十万嗜血魔兵!一生不败,一败便一生。她不想认。“从我们遭到的抵抗来看,根本没有嗜血兵的影子,应该,应该都是东南亚的武装。”
副将习方元失落不已,大家心里都明净得很,被骗了。南部战区的火还在烧,可他们进入满国后,东南亚的火也便熄不了了。“有多久未收到信了?”
何景轩撑在石板上问,有气无力。他自从进入满国第二天起就再也收不到关于“邹大帅”邹明阳军队的丝毫讯息。气候、饮食、毒物乃至行军环境一直在挑战着人的极限,这雨林世界,必将吞没大德最勇猛的军队——南诀暴军。兴许邹大帅部早就…南部战区,没有西部的彷徨无助,没有东部的力死拼杀,有的只是一盏明晃晃的灯火在黑暗里逐渐湮灭,改变不了。(4)付君昊吐血了,就在刚才,就在发言台上。四天来,在这孟加拉湾的古且国,世界上最大的博彩业、高利贷业国家,举行了举世震惊的“古且和会”。上官晗代表的,是泱泱神州,而面对的,是丝绸之路那一侧的未知大国。这次谈判,国运、人命,悬一线,历史、未来,聚一堂。她要为中原把住西欧一线,那些人只能更恐怖。可上官晗现在根本不想知道中原的情况,从大家选择怀疑他起,她和他们就不是一路人了,曾经多历经磨难,锦官城的这一帮子人一起挺了那么久——大家终于是要散的罢。但她还是知道了,一病不起。付君昊塌前,弥留之际。在古且国他还算有点势力,这足以通过“安息古国–云国–赫斯–里德”的消息链传过来,这对谈判而言是最不利的,对要独力撑起后面三天的和会会谈的上官晗来说,更是毁灭性的。看着这个狡猾一世、坏事做尽的老男人在生命的最后时段选择了国家,站上了那个谈判位,原来国难当头真是有英雄的,上官晗信了,她抹干泪水。“一个国家的命运最终要落到武林的手上来逆转时,这一切早就成了虚妄。”
上官晗早就知道这个道理了,她只是不想放弃,她还念着他,“现在,还不是终点,我信!”
(5)如果时间能倒流,这一切还有的挽救吗?暗夜里,火光照那上官世家主城红印印,来来去去的马匹嘶鸣不断,是那一个又一个的“捷报飞讯”从已是哀声四起的上官世家残垣中传来。南宫世家大世子南宫玉却丝毫开心不起来,他坐在马上大声怒斥二弟南宫盏、三弟南宫秋,原来是二弟三弟分别领兵攻左右两翼时出现了小差错——主城内左诸偏房是门客位,南宫盏擒杀一百、俘虏九十九,却偏偏跑了西豹四号房的一人;右偏房是上官世家世子、公主住所,南宫秋却失误了两个房间,两个。若说跑的是一般人也就罢了,但,那门客竟然是大名鼎鼎“侠义剑捕”青篙,另外两个一是上官世家大世子、号称“剑术近神”令南宫玉嫉妒十万分的上官惊鸿和上官世家最小的千金上官晗。这时候,一个白衣遮头的人骑着一匹白马缓缓靠近南宫玉,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只听南宫玉立时眼冒金光,狂地一扯马,大笑道:“你们两个,学着点!”
一队又一队大德铁骑在肃整,南诀暴军“冲锋小将”河曲一声令下,众人很快随南宫玉消失在这火光中,却留下南宫骑士在对那摇摇欲坠的上官世家地标性建筑亦是上官无西等残党尤做困兽斗的地方——飞虹阁进行着最后的一轮绞杀。南宫氏屠上官氏,这就是传承千年的宿命!南宫玉一行人行至一处土丘,下面是黑压压一片芦苇,南宫玉坐马背大展肩,发出一阵怵人声,便欲抽出重型火炮,却遭到了南宫盏的阻止:“大哥,下面是水,火器不宜。”
南宫玉只是死死地扭头眼睛斜刺着这二弟,下一秒他一把抽出重炮,胯下那马登时四腿不稳,在土上抓溜了好几下。“嘭嘭嘭!嘭嘭…”那白衣男子一挥手,一对兵士冲上前来,一批掌住南宫玉的马,一批不断在递火药蛋丸。下面静静无声的河塘风在一瞬之间紧到了极致,不见水震,唯有火势,整整五六十米范围内的芦苇烧成了一片地狱。可厉害的竟还在下一刻——“咚!咚咚咚…”大地动突然袭来,直连那山丘上的人马都抖翻无数。那是这炮的蓄力,火,只不过是开胃菜!南宫玉依旧稳稳地伫立马上,眼前的河里是一具又一具的尸体在崩出,扔下来自东谋神军“右将军”唐衣铠手笔的大德神器,南宫玉嘶吼着彻底扯烂衣服,露出刻蛮熊的毛绒胸膛,他那笑真是杀神降世,直将南宫盏看得头皮发麻。“一个,不留。”
他轻声掷下。无数人冲进河里,像黑夜里的冤魂,甚至根本不需要船只,进去就是杀!浑荡的稀泥散漫了整个河流,根本看不清敌友,这场丈,杀神不会惜命。岸上的南宫玉门客们带齐了火炮指着兵士,谁退谁亡!用大德的火炮钳制大德的军队,这样的事,南宫玉办了不只一次两次。河曲闭着眼,他早恨得咬牙切齿!那是他的兵在卖命!他却无能,他却无力,因为白衣人的剑就挺在他腰上,很有能,很有力。转眼之间,战场的火便烧过了风头。直到,一个满身污秽的小女孩被人提了上来,她的脸上尽是血痕,晕厥着。河曲见她面孔第一眼起,便心寒如窟,凉拔已极!是她,是她!终于,她还是逃不过!河曲心在滴血,每一寸皮肤都在这个时候战栗了起来,也许,就是现在!……“命运就是这么玩笑,硬要人付出些什么才肯给你降下台阶。这些个人,硬要等在这个时候才肯出手相助,枉顾那许多性命!”
山崖上,一老一少,少的是姑娘,少的在气愤。老的矮,但眼睛圆溜,他笑道:“现实生活中,哪有那么英雄主义?算啦,我们俩啊,改变不了太多,青篙他们该走的路还是要走的。但那小子可以。”
少女看了看他,兀自道:“但这个世界,它需要英雄主义。上官惊鸿,看来,你便是这世界重来一次的变数了。”
眨眼之际,一老一少消失在石壁上,黑夜,让我们看不清是怎么变化的。……“报!未抓到上官大世子!”
“什么!废物,都是废物!”
……也许,只有黑夜,才能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