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认识她。第一次,孟潇不是一个符号,或者需要戒备的对象,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此刻,她浸满泪水的过去一点点铺展开来,淹没着,沸腾着。“我生了你!你就该听我的!”
孟潇听了这话,反而冷静下来,目光空洞,再没有一丝一毫的期待。“无论你们有什么感想,我只是来下最后通牒的……”就在这时,孟骧的愤怒和抽搐达到了最顶点,昏厥过去,整个人像石头一下砸下来,坐在旁边的孟澈慌神接住。没有意想到这种情况的出现,大家都懵了。梁钟绰反应快,拨打了120。庄春蓉大哭大叫起来,整个空间充斥着喧嚣和慌乱。孟潇呆在那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承受这一切。其实她不愿意,让梁钟绰知道自己家中的腐烂丑恶,但这是瞒不住的。接下来发生什么,她都记不太清,总归最后孟骧没有死,只是躺在床上,需要静养。当事人成了这样,她的诉求也失败了,总不能把人逼死吧?深夜,梁钟绰送她回家,马路上,灯光不时擦过,照在孟潇不知表情的脸上。气氛不适合聊天,今晚发生了太多事,过去与未来在这里交织崩塌。“是不是很看不起我?”
“不会啊,你恶劣的程度比你父亲略差一筹。”
“……他毕竟,是我的父亲,打断骨头连着筋。”
两个人的对话没有接上。孟潇仍沉浸于自己的情绪中。到了家,她憔悴的下车,苦笑着对梁钟绰挥手再见。“早点回去吧,安然小姐该着急了。”
孟潇晚上听到梁钟绰打电话,说会晚些回去,果然,他的目光,即使在这种时候也没有一点落在自己身上。梁钟绰没有点头,只是忧心的望着她。孟潇转身,进了电梯,摁了楼层正要关门的时候,一双手拉住了正在合拢的电梯门。梁钟绰就这样快步走了进来,帮她摁了关门键,转头看着孟潇面带讶异的表情。“哈喽。”
“你,不回家?”
“不欢迎?”
“……不,很欢迎。”
孟潇答完,撇开脸,不知道这人是怎么想的。电梯内部铺装了胡桃木面板,身后是玫瑰镜面的不锈钢后壁,吸顶灯的澄澈灯光下,梁钟绰散发着强烈的存在感。他本就是个发光体,走到哪儿都闪耀不止。回了家,孟潇从欧式酒橱里拿出两瓶塞尔干红葡萄酒,倒进装有透明冰块的高脚杯,让梁钟绰一个人先喝,她去换身衣服。房间里铺设了地暖,梁钟绰脱下了西装,只穿着一件衬衫,小口的抿着。环视一周,到处都是单身女人的痕迹,显然这里是异性绝缘的地方。起身,背着手,四处看一看,想着房子的结构不错。忽的,注意到一扇隐蔽的门,被立式书柜遮住,从侧面来看,只能通过一个人。奇怪,又不是没有地方放这个书柜,为什么要把房间的门挡住?“你在干什么?”
孟潇在背后喊了一声,皱着眉,大踏步的走过来。“那扇门怎么回事?”
“藏了尸体。”
很不走心的回答,但已经足够表现出她的抗拒与不耐烦,梁钟绰是个绅士,自然不会深究。于是笑了笑,走回沙发那,继续品尝红酒。孟潇咬着唇肉,心中更焦躁了一些。那个房间里面,全是和梁钟绰相关的东西,他的照片,他的报道,他一路走来所留下的那些痕迹。完全是变态才会做这些事,她不想让第二个人,知道这些东西的存在,尤其是当事人。“看了今晚的好戏,是不是觉得我蛇蝎心肠?”
孟潇落座,穿着一件灰色的亨利式上衣,眸光黯淡,语气嘲讽。“因为了解了你的过去,所以我原谅你的现在。”
“又不需要你来原谅。”
孟潇撇开眼,举起酒杯长饮一口。“后悔吗?今晚。”
“……有点,我的恨,还没有到想让他死的地步。”
借酒消愁,其实也没有那么有用,孟潇不管怎么喝,心里仍是瑟瑟秋风一片。“今晚在客房睡吧,我去整理一下。”
孟潇醉醺醺的起身,柔软布料覆盖的手臂却被紧紧抓住。懵懂回头,看到梁钟绰认真的令人发悸的眼神。“婚姻是假的,但,我想成为你的朋友,可以吗?”
“……嗯。”
孟潇有些羞赧,因为酒精和情绪的关系,脑子不大灵活。梁钟绰松开了手,站起身:“那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不在这睡吗?”
他看了看手腕上的石英表,“不了,我该回去了。”
躺在床上,孟潇辗转反侧,太多的思绪在脑海中爆炸聚合,往昔的记忆像是失去了容身之所,一齐涌过来,漫过了头顶,呼吸不过来。第二天,孟潇去了医院,在门外探望了一眼,然后便离开了。公司经受这么大的变动,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她没有时间去感春伤秋。明明已经这么忙了,妃芸那边又出了问题。“到底怎么了?”
飞驰的黑色轿车里,孟潇翻看方才会议上整理的记录,嘴里问一旁的池星曜。“她在广告拍摄时,起了争执,打了罗凫一巴掌。”
“嗯?”
孟潇愣住了,抬头,问:“是云天制药的罗凫吗?”
“是啊,怎么了?”
“他是我表哥。”
“不是吧?我怎么不知道?”
池星曜震惊了,他鞍前马后的,还以为自己已经很了解孟潇了。“不怎么亲近。他性子很冷,又讨厌交际……不过当初我接手衷音的时候,他还是帮了些忙。”
孟潇略微陷入回忆之中,随即问道:“具体怎么回事?”
“我也不太清楚。”
“算了,到了现场再说吧。”
拍摄现场,一片秩序井然,所有工作人员像齿轮一样配合着,最中间的妃芸如众星拱月,露出冷淡自矜的笑容,展示着手上捧着的小白盒。一旁的经纪人紧张的守着,不时张望。孟潇下车后,到了现场,看了这副场景,还以为是愚人节的恶作剧。“怎么回事?”
她冷峻着眉眼,问手下的经纪人。对方见她终于来了,松了口气,随即便解释了一下方才发生的事情。原来是罗凫觉得妃芸穿的礼服太露,说了句“艳俗不是我们公司的品牌形象。”
然后妃芸就炸毛了。这件衣服她也不想穿,要不是职业精神使然,早就逃遁了事。本来是很小的一件事,但一方口气不好,另一方心有委屈脾气刚烈,就演变成这样的结果。池星曜恍然大悟,孟潇却依然蹙着眉头。“妃芸的脾气是不好,但不至于这么歇斯底里,你还隐瞒了什么?”
“没,没有啊。”
经纪人脸都吓白了,孟潇不久前才对公司进行大清扫,人人都畏之如虎。“对了,他们还单独说了几句话,然后妃芸就动手了。具体说的什么大家都不知道,隔得太远,之后罗先生就离开了,还叮嘱按原计划继续拍摄。”
就这样?孟潇不解,她对罗凫的了解不深,但也不觉得他如此豁达,被甩巴掌这么耻辱的事,还能淡然处之。看来要想知道真相,还是得等妃芸拍摄完毕。她的目光望过去,刚好和妃芸的眼神对上,妃芸嘴角勾起撩人的轻笑,又撇了开来。等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拍摄基本上结束了。妃芸穿着闪闪溶溶的礼服,如同水泽仙女般施施然走过来,接住了孟潇亲手递上的纯净水,用吸管小心的吮吸,注意着不擦花口红。“怎么样?没事吧?”
妃芸抬起眼,白了她一下,嘴巴松开吸管,把纯净水随手递给身旁的经纪人。“能有什么事,你来做什么?”
“听说你飞了罗凫一巴掌?”
妃芸瞪了经纪人一眼:“大嘴巴,当心我炒了你。”
“别瞪他,要是发生这种事都不向上汇报,我才是真的要炒了他!”
“其实,也没什么,一场误会,罗凫人挺好的,就是嘴欠了一点。”
妃芸顾左右而言他。“呦!”
孟潇眼睛一亮,“铁壁女的春心被撩动了?”
妃芸扫了她一眼,显然不愿搭理。这件事发生的莫名其妙,消失的也莫名其妙,但总归没有引起更大的争端,这是不幸中的万幸。时间也不早了,孟潇便约妃芸到附近的酒店吃晚饭,途中,接到了梁钟绰助理的电话。“总裁喝醉了,您能来一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