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卸掉身上所有的盔甲,露出一颗伤痕累累的心,在一个男人面前痛哭流涕,几乎不能自已。头顶上方的人轻轻摸着我的头发,“好了,放声大哭是小姑娘的权力,女人一旦上了年纪,有很多事情都不能再肆意妄为。”
“……”我抬起头,吸了吸鼻子,泪眼汪汪地看着他,“你嫌我老?”
刚刚还说不嫌弃我的人,这才隔了多久就开始嫌弃我?我抬手推了他一把,抬起手背擦了擦眼泪,转身朝身后的一家小饭店走去。“老板,我要一份大碗鱼丸粗面。”
我随便找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靳寒走到我对面,“你吃得掉那么多么?”
“吃的掉!”
我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上了年纪的女人食量也大。”
他的唇角微微上扬,眼角眉梢尽是喜意,“乔西,你就像只刺猬,只要人稍稍拨动,立刻就能竖起浑身的刺。”
我将头瞥向窗外,因为流失了大量的水分,此时一双眼睛都是红肿着的,视野也变得狭小起来。其实,我又怎么会不知道他是在故意逗我,转移我的注意力呢,只不过是为了配合他罢了。但,真的好伤心啊。“如果我是刺猬,就不会把自己搞得这样遍体鳞伤,我身上的刺都是软的,中看不中用。”
我用手撑着下巴,涩然道。靳寒的眼中难得出现一丝不易的闪烁,他在桌上抽了一张面纸,随后沾了些杯中的水递给我,“擦擦吧。”
我从他手中接过湿漉漉的纸贴到眼睛上,“你不把地址给我,我自己也可以找,总有一天能将那狐狸窝给扒出来。”
这么多年的执念,早就已经在我心底扎根发芽,伸出藤蔓,牢牢遍布在体内,不可能说放弃就放弃,这一切都由不得我自己做主,不管怎么样,我必须见那个女人一面,或者我要带姚女士一同去,让她看清,不要再自欺欺人。什么爱不爱,不过是年少时的一次救命之恩,她已经还的够多的了,不能再搭上自己的后半生。“你这个毛病得改改。”
靳寒抬手问服务员要了一份米饭,他微微抬起下巴,看向我,“我正是利用这一点,再加上替你父亲补上那笔工程费,这才得以将你带出来,就算现在我将地址告诉你,你也未必能再找到她。”
我将手中的纸放下,双手拍着桌子,惊愕道,“你……你为什么要替他弥补那笔钱?”
在我拿到照片的时候,我就知道乔炳连为什么能够那么轻易的放过我,是靳寒捏住了他私生活不检点的把柄,可他为什么还要替他解决危机呢?!我原先想的是,乔炳连会因为这批工程而下马或者贬职,这算是他应得的报应。但现在,什么都没了,他得到那笔钱做成了工程,又可以摇身一变成为受人谄媚、讨好的市长。靳寒用纸慢条斯理地擦着手中的筷子,他低着头,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因为你的悔婚,李氏是不可能再接济他,如果我不提他补上这笔钱,他的乌纱帽就难保,一旦他落魄下来,难保不会来找你吵闹。到那时,他就彻彻底底成为你鞋子上甩都甩不掉的口香糖,更何况,你有没有想过你母亲?你父亲那样了,你母亲到时候住到哪里去?跟你回那个几十平米,楼梯间连灯都没有,去外面散个步,在小区里都可能遇到小混混的出租屋?”
老板将一大碗面放在我面前,热腾腾的蒸汽在我面前徐徐上升,慢慢扩散,消失在空气当中,可此时,我却一动不动,任由白色的雾气熏着我的双眼。靳寒的话如同当头一棒,我一直想着报复,总想有一天,能看到乔炳连落魄下来。可我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之后的事情,的确,就目前来看,我没有能力给姚女士她原来的生活。“……我没有想过那么多。”
我低着头,哑着嗓子呢喃,“从高中开始,我就憋着一股气,我上大学、工作赚钱,一步步,所有的一切,都是在为报复做准备,我只想看到自己痛恨的人能够得到应有的报应。”
“所以,你就可以不计后果?”
靳寒清冽的声音透过朦胧的灯光,传到我耳中,“乔西,你有你自己的生活,你和你父亲之间没有什么生死之仇。”
我只知道埋着头去和生活较量,和命运做抵抗,可现在,突然有一天,一个人告诉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错的,都是徒劳。他告诉我,我有自己生存的意义,或许我不应该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仇恨上。我拿起筷子随意翻着碗里的面条,一层又一层的热气漫上来,再次模糊了我的双眼,“可……我过不了这个坎。”
我轻轻地摇着头,眼中一片迷茫。“我有个哥哥。”
桌对面的人将手包在了我不知所措的双手上,“死了,与我有间接联系。”
我的手一时顿住,他还有个哥哥?“真的?”
我诧异地问道,这实在太令人惊讶了,我和他在一起也有这么久,可他总能让我出乎意料,他的身上究竟还隐藏着多少秘密?靳寒喝了一口桌上的水,他的眉头紧紧皱着,似乎并不愿意提及那段往事,但他还是缓缓开口说了起来,“对,他是因为急着开车去找我,在路上出的事故。他比我还要有才,脾气很好,受到一家人的喜爱,公司原本一直都是他在经营,换句话说,父亲去世后,他就是我们全家的顶梁柱。”
我的双手放在桌上,一动不敢动,生怕稍一动作惊扰了他的思绪,我实在想象不出来,靳寒会有一个哥哥,还是个温和讨喜的人,他会不会和靳寒一样,长着一双鹰一样深邃的眼,高挺的鼻梁,刀刻般的轮廓。脑海中千思百虑,我的手紧了紧,突然想到靳寒母亲那张冰冷的脸,难道……就是因为这件事,才让这个家庭变得这样不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