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时间去拜会的。至于另外一位——顾白泽还以为,经过那般重创,三叔顾瑞阳该消停一些,没成想,今天老宅团年,他倒是一早就过来了,帮着招呼客人,与他算不上热络的秦老和白老,被他给笼络到了。踏上凉亭,顾白泽掸掉肩膀上的雪花,有下人举了一把伞罩在他头顶。顾白泽举手做了个手势,那下人便收了伞,安安静静的站到旁边去。“昨天降温了,今日湖面温度要低了许多,三位长辈可钓到鱼了?”
顾白泽轻脚踏下石阶,站在适度的距离,说话时,脸上盈盈带笑,当长辈的目光看过来时,他眉目轻微的上挑了个弧度,继而又放下来,看了一眼三个鱼篓,笑了,“还是三叔运气好些,篓子里都快装满了。”
顾瑞阳哈哈笑开,“吃过午饭就来钓了,到现在也就四五条,也幸亏还有鱼啊,要不然这一下午的时间可就白消磨了。”
“你三叔心眼多啊,用的也不知道是什么鱼饵,这鱼都往他竿子上咬。”
秦老话音刚停,白老也跟着附和,“我说怎么我钓上来的都是小鱼呢,原来是饵不同啊,瑞阳,你小子也太鬼了。”
“哪里是我鬼心眼,明明是你们让着我,跟你们钓了快半辈子的鱼了,水平在哪儿,我还能不知道吗,我这篓子里有两条,都是拿网在你们鱼竿上捞起来的,给你们又不要,我只好放进我篓子里,也不敢装是我自己的,原来是打算在我侄子面前告我一状啊,都说老顽童老顽童,老秦老白,你们可耍了我大半辈子了啊。”
顾瑞阳似怒似委屈的,一番话说得慢悠悠的,期间夹杂了些许的笑意,完全没有让这话听起来刻薄死板的意思,就纯粹只是老朋友间的打趣而已。一时间,欢声笑语不断。白老正好起了一竿子,看鱼竿的弯曲程度,像是钓到了个大的,顾瑞阳赶紧从自己的位置上起来了,拿了渔网过去。那鱼跃出水面翻腾了下,个头还真不小,三个长辈整齐的发出了吁声,顾瑞阳的兴奋劲立马就上来了,眼看那鱼还没扯得离湖心亭有多近,他就已经往下踩了几个台阶,手臂抻得笔直,伸长了渔网要去捞。最后捞是捞到了,可顾瑞阳脚下一岔,险些一脚崴进水里去。顾白泽恰好就在他身后,眼疾手快的拖住顾瑞阳的手臂,将他给拉了回来,才只不过是一只鞋的鞋尖沾了点水而已。待站稳之后,顾白泽自然的松开手,“地面湿滑,三叔小心些。”
顾瑞阳略有些错愕,似乎没想到顾白泽会出手帮他,但闪神之后,很快便露出了身为长辈的慈爱笑容,“我这是激动,我多注意啊,白老,这条鱼可是你的,我侄子亲眼看见是你钓上来的,那究竟是放我篓子里,还是放你篓子里?”
“你呀你,这么多年了,记仇的毛病还是没改。”
白老手指着顾瑞阳晃了晃,而后推了一下自己脚边的鱼篓,“既然是我的,那就放我这儿吧。”
顾瑞阳把鱼放进白老的篓子里,此时水面已然恢复了风平浪静,三只浮漂立在水面上,倒是平稳得很。顾瑞阳拿了一根鱼竿,递给顾白泽,“来了来了,你也钓两竿试试。”
顾白泽欣然接过,随即坐在下人给他支的凳子上,按照顾瑞阳的说明,挂了饲料,而后扔进水里。看了一眼天色,顾白泽视线淡然的掠过手腕上的手表,“天快黑了,估摸着还能再钓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也是钓,反正这会儿过去,也不是开饭的点。”
秦老说话的时候,正好在续新饵,说完便朝顾白泽睇了一眼,眼底的笑意很是温和。白老忽然提议:“不如这样,我们就以半个时辰为限,两人一组来个比赛如何,哪方在这个半个小时内钓的鱼多,哪方就赢了,怎么分组嘛,也不讲究了,我和老秦挨着,我们就一个组。”
顾白泽和顾瑞阳自动成一组。顾白泽这个钓鱼新手,完全不慌张,不光接受了比赛的提议,还闲庭信步的问了赌注:“赢了的奖励呢?”
“奖励,什么奖励?”
秦老呵呵一笑:“奖励谁晚上多喝酒吗?”
顾白泽勾勾唇角,“顾宅的酒,秦老若是看中了,尽管喝,也可以带走,既然是比赛,总要有点赌注,那样才有趣味,您说呢?”
白老眼梢一侧,当看见顾白泽面色无澜时,便知道自己若是被牵着走,必定会掉入这小子的圈套当中,毕竟是自己手把手教出来的人,能有多少的斤量,还是能够掂量得出了,可顾白泽的斤量,那可是不能往深入了想,这许多年,他早就已经出师了。白老和秦老对视了一眼,彼此脸上那心照不宣的神色,颇为接近。“你想要什么赌注?”
顾白泽唇角的笑意微深了些,喉结轻微滚动了一番,“若是我和三叔输了,今年盛景竞标拿下的那块地皮,我跟二老的公司合作,只用你们提供的材料,但若是二老输了,可就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小子的条件,谁敢答应啊。”
“不是出格的条件,二老尽管放心,我知道你们的底线在哪里。”
顾白泽并未多解释,也没有紧跟着撺掇着非要达成这个输赢的赌注,无非就是熟悉二老的习性,又都是至亲关系,谁会放着谁呢,二老略一思忖,也就爽快的应下了,“行!那你可得卯足力气,多钓几条鱼,别光就会夸海口,真赢了,你才能有机会把条件给我们开出来。”
顾白泽会心一笑,“那是自然。”
顾瑞阳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但有一点是听清了的。盛景和这两个商界的老泰斗合作,利益只会翻番,有利益便会有钱,有钱就足够让他兴奋了。二话不说,作势撸袖子,激动的拐了一下顾白泽的胳膊,“这就说定了是吧,今天咱们叔侄两就好好的合作一场,让他们两个老人家输得心服口服!”
顾白泽清水般的眸子一垂,目光落在水面上,与那无波无澜相互交融,便使得眼底也多了些冷然和淡漠。然而,开口说的话,却是含了那么一丝非真非假的笑意的,“我不太会,还得靠三叔。”
“你当然得靠我,年轻人,心气儿浮躁,可不得多事上靠靠家里的长辈。”
顾白泽只是客气,顾瑞阳竟然当真了,不光当真,甚至蹬鼻子上脸。其实顾白泽一直很烦顾瑞阳在他面前端着一个长辈的架子,辈分上没有话说,但辈分上的尊卑,顾瑞阳不光喜欢在生活里强调,在公司里也老挂在嘴边,可业务能力,却差得一塌糊涂。不怪顾白泽总是纵容燕西和顾瑞阳父子作对,若论起怼人整人,在燕西面前,顾白泽也要甘拜下风。或许是顾瑞阳在过了嘴瘾之后,觉得自己言过其实了,心虚的瞥了一眼顾白泽,但见顾白泽只是在认真的研究鱼饵的成分,并没有任何动怒的征兆,他胆子便又大了起来,抬手拍了拍顾白泽的肩膀,“没事,你不会就在旁边看着,有我呢,我们叔侄两一条心。”
顾白泽抬眸一笑,那笑意掠过眼尾便消散了,“我自然是和三叔一条心。”
顾瑞阳听不出言外之意,还以为顾白泽好糊弄,终究觉得自己占年龄辈分的便宜,看顾白泽,也就只是比家里的这些小辈要高看一眼罢了。“你今天也这么忙,是才从公司里回来?”
顾白泽略微颔首,“是。”
顾瑞阳眼珠子便开始活泛起来了,他今天虽说是正常休假,可即便是休息着,看见顾白泽在公司里忙,他也觉得心下打颤,毕竟才被顾白泽的心腹燕西给整了一遭,还被拘留了十五天,这个怨气,他还真不敢当着顾白泽的面发出来。毕竟从头到尾,明面上看,顾白泽是没有插手这件事的,一切都是燕西在做阴招,但明眼人都知道,燕西背后靠着的是谁。想到此,顾瑞阳难耐的松了松领口,他把鱼竿提起来,续上鱼饵再扔进水里,坐下的途中,若有所思的睨了一眼身旁的人。开口前,做作的咳了两声,“今天……公事很多吗,把你给绊住了?”
顾白泽不慌不忙的应对,“不多,一如往常。”
这张嘴恁是撬不出点东西来!顾瑞阳又问:“若是有什么难处,你可以和我提,咱们又是血缘至亲,又是在同一家公司里,虽说我位置没有你高,但还是理应要帮你分担一些,那燕西……他手上拿着三个部门,也的确是多了点,我最近啊,私底下听公司有些风言风语了,你器重属下是好事,若是偏袒得过于明显了,怕要落人口舌啊。”
风言风语?落人口舌?顾白泽却只听得耳旁这一道难听的声音。他眉间浮起一抹冷笑,“三叔,今日是家宴,不谈公事。”
轻飘飘的“不谈公事”四个字,彻底的堵了顾瑞阳所有的后话。公关部可是他油水最大的部门,现如今被拿走,想方设法也要拿回来,可顾白泽就是绝口不提,甚至也不追究燕西的任何过错,他还能怎么办,只能吃下这个闷亏。“若是有急,待明日到公司里谈也不迟。”
顾白泽话锋突转,仍旧是那样平铺直叙的口吻,却已然是漠然无温:“正好,我有一份报表需要找三叔核实。”
顾瑞阳心下猛地打了个突。难不成,又有什么没处理好的尾巴被顾白泽给抓住了?慌张的问:“是什么报表?”
顾白泽只道神秘莫测,“不着急,公事明天再说。”
顾瑞阳二度被噎,还给自己心里压了一块大石头,不上不下的,堵得难受,就好像是等待宣判的犯人一样,心里揣着明镜一般,只道自己都做了些什么事,却不知道该要被怎么判罚,这种感觉,就好比蚂蚁爬在身上,一寸寸的噬咬着心脏,怎么忍得了。这时,顾瑞阳这根鱼竿有了动静,他正正受着顾白泽的精神压迫,被这么一缓,他也聪明的站起来,嚷道:“有鱼咬勾了,白泽,快!拿网!”
顾白泽依言寻了渔网,配合着顾瑞阳,将鱼给捞了上来。有了开门红,顾瑞阳那根竿子就像是开了挂一般,接连有鱼钓上来,甚至顾白泽没怎么管的那根鱼竿,也有鱼咬勾。胜负已经显而易见了,秦老和白老也看得开,知道目前毫无胜算,也就不钓了,跟着过来帮忙。半小时一过,秦老便拍掌笑道:“还是叔侄同心的效率快啊,今天也不知道你们走什么运了,我们输了输了。”
白老说道:“就是可惜咯,本来还想和盛景合作,捞一大笔的,现在看来是落空了,还白白的许了个诺言给白泽,就是不知道这小子又要怎么得寸进尺了。”
顾白泽谦虚婉转的将话给推了回去,“哪里哪里,是两位老师让着,我和三叔才有这个运气的,二老的公司,肯和盛景合作,是我们占便宜了,国内谁不知道,论建筑材料,还得是二老那儿的比较靠谱。”
秦老和白老对视一眼,哈哈笑了起来,“你小子,这是先卖个好给我们是吧,先卖好,然后再取东西,说吧,那个条件是什么?”
顾白泽神秘的勾挽着唇角,轻声言道:“不急,等今日家宴过后,我登门拜访,还请二老赏个薄面。”
他这番话说得漂漂亮亮的,连给人拒绝的机会都给驳了,还不好让人拂面儿,心思深沉啊,看来现在的后浪的确是能够推得动前浪的。白老呵呵笑着指着他,“还卖关子,行,就许你卖这个关子,我们两个老东西就等着洗耳恭听了。”
顾瑞阳也好奇顾白泽对二老提的条件是什么,可话到口了,嘴巴再痒,也是没有机会问出口了。因为顾白泽已经牵着二老的手,将他们送到了小船上。顾瑞阳过去的时候,和二老微微笑了笑,正好摆来一只小船,顾白泽主动伸手来牵了他,将他给送到小船上,他看了看船身还空出许多,便道:“白泽,你跟我一只船走吧?”
“不了,有些挤,三叔先走。”
话落,顾白泽示意船夫开船。那船哪里挤了,只不过是站在船上的人不对罢了。顾白泽站石阶上等了没多久,等下一只小船摆过来的时候,提步上船,笔挺的站在船中央,悠然靠岸。一进到主宅,顾白泽便找人寻问唐沁在哪里,可但凡是被他问到的人,全都绷不住的露出笑脸,却又把话说得含糊不清的。顾白泽略一思忖,眉间便有了笑意,似乎是笃定了,直接朝厨房走去。唐沁果然在这里,哪个锅里有菜,她就站在哪位厨师旁边,逮着能尝的机会,毫不顾忌形象的直接上手,抓一块就往嘴里放,各种汤也不放过,没人管她,她就自己找了个勺子,全都被她尝了个遍。顾白泽站门外看了好久,唐沁也没注意到他,未免有些失落啊,最后还是顾白泽朝她走过去,悄无声息的在她身后站着。“张妈妈,鸡汤里的药膳好香啊,那个药也是可以吃的吗?”
“可以的啊,这叫天麻,炖汤吃可香了,我找一块给你尝尝。”
“好啊好啊!”
唐沁两眼放光,直勾勾的盯着,似乎觉得那东西怎么都算是药,没有尝试过,也还是有些讪的,便矜持的提醒一下,“一小块就好了哦,我就尝尝。”
张妈给她找了一块不大不小的,放在她的小勺子上。唐沁警惕的闻了闻味道,伸舌头舔了舔,似乎没什么怪味,便咬了一口,卡在上下牙齿间,试探着咬了咬。药味在他口腔里弥漫开来,从没吃过的怪味,似乎不太对她的胃口啊,小眉头都皱起来了。张妈问她:“怎么样,好吃吗?”
“好……吃。”
唐沁勉勉强强的答了句,可等张妈扭过头去顾锅里的汤,唐沁迅速的把勺子里剩下的半块天麻给扔了。悻悻然的转头,突兀撞进一双又黑又深的眸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