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秀拼命挣脱开老史的魔掌,气喘吁吁地道:“先说好,等教会你们制盐,我还是要走!”
史匡威笑脸僵住,和关铁石相视一眼,咧嘴呵呵笑。 史灵雁气愤地道:“你和那些东边来的酸才一样,瞧不起我们彰义军!”
朱秀撇撇嘴,彰义军本就地处偏远,战乱频繁,民生凋敝困顿,想要招揽人才留下人才,难度不小。 “好了好了,先搞到足够的盐再说!你打算从何处入手....” 老史话没说完,黑面军将出声打断:“节帅,战事危急,军中缺盐,万一这小子胡吹乱嗙,法子不灵,耽误运盐,岂不是连累三军将士?”
黑面军将狼眼紧盯朱秀,充满不信任。 史匡威皱眉犹豫,旋即笑道:“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彰义军牙内都指挥使,魏虎!”
朱秀拱手:“魏将军。”
魏虎没做回应,冷着脸,像尊黑面金刚,威势凛凛。 朱秀撇嘴,真是个没礼貌的家伙。 老史搓搓手,觍着脸道:“你那法子,要多久才见效?”
朱秀掰扯指头道:“准备好铁锅、石碾子、麻布、有棉布更好,锤子、铲子、榔头、搅棍、大桶、木炭、筛子、漏斗....这些东西,今日就能让你见到从卤盐里制出食盐!”
史匡威一个字不敢漏的记心里,朝关铁石瞪眼睛:“都记住了?赶紧下去准备,一个时辰内办好!”
关铁石搔搔头,小声道:“卑职没记全....” “笨蛋!”
史匡威叱骂一句,转过头冲朱秀讪笑:“再说一遍。”
“哼~笔墨伺候!”
朱秀撸撸袖子,施施然地走到桌案旁,右手抬起,斜眼朝史灵雁瞟。 老史朝闺女使眼色,史灵雁嘟嘟嘴,拎起笔塞到他手里。 朱秀蘸蘸墨,摆开架势,在一张草纸上龙飞凤舞地写下几笔大字。 “拿去,照此准备!”
关铁石手掌在身上使劲擦擦,双手接过,睁大眼看看,小心翼翼地叠好。 这笔黄庭坚行书他自然是欣赏不来的,甚至好多字都不认识,不过不要紧,找个刀笔小吏随他一块去准备。 关铁石匆匆出了大帐,魏虎皱眉还想说什么,史匡威低声道:“不急,就算制不出盐,再另派人回泾州不迟!”
魏虎点点头,冷沉沉的看着朱秀:“希望你不是在拿我彰义军三千五百将士的性命开玩笑!”
朱秀哼了哼没吭声。 史匡威揽着他肩头亲热道:“来来,坐坐!就知道你小子还是有良心的,见不得咱们彰义军的弟兄受苦!”
朱秀撇嘴道:“除了某个人贩子黑面炭,彰义军都是英雄好汉!”
“嘿嘿~~”老史不以为意,黑脸笑的很开心。 “咕嘟嘟~~”朱秀肚皮下传来一阵阵报警声。 史灵雁毫不客气地指着他咯咯笑,朱秀老脸一红。 史匡威咬咬牙:“我让人给你弄些白面吃。”
朱秀急忙拦住,犹豫道:“算了,给我拿个黑饼子来....” 史匡威愣了愣,嘴皮嗫嚅了下,没说话,点点头下去吩咐。 史灵雁歪着脑袋道:“你能吃得下?”
朱秀胸脯一挺道:“大伙都能吃,为啥我不能?”
“嘴硬....”小娘子噘嘴嘀咕。 一个多时辰后,关铁石将制盐工具基本准备妥当,史匡威和魏虎率领五十余人,出关而去。 老史嫌弃灰毛驴走得太慢,本想携朱秀共乘一骑,被朱秀严词拒绝了,只得找辆板车,让朱秀四仰八叉地躺在上面,用马拉着走。 朱秀费尽力气啃完一张黑饼子,感觉下巴和腮帮子已经麻木了,肚皮撑的圆鼓鼓,很没形象的瘫在板车上,跟随大队伍一路摇晃行进。 来到溪流边,朱秀在马三的搀扶下走到一处岩土堆,扒开褐黄土块,露出包裹在里面的盐矿石。 指挥马三敲下一小块,朱秀拿着石头仔细观察,嗅嗅气味。 岩盐石表面呈现淡淡青褐色,有灰白色纹路,摸上去还有砂砾感。 “舔一口。”
朱秀示意。 马三伸出舌头,小心舔了舔,用力呸呸吐了几口:“又苦又咸!”
一旁瞪大眼的史匡威和关铁石大喜,老史抢过来伸长石头嗞溜嗞溜舔,看得朱秀直犯恶心。 “呸呸呸~”史匡威吐了几口唾沫,“是卤盐石!这玩意儿当真能吃?”
朱秀横他一眼,指指这条田埂似的岩盐矿:“开挖吧!先弄个十几斤!”
史匡威点点头,朝掌心吐两口唾沫,握紧铁铲,大吼:“挖!”
五十余个河西军汉卖力大干起来,钉钉哐哐一阵响。 朱秀背剪着手,指挥马三和其他人摆放石碾子和大铁锅,就连史灵雁也被使唤的团团转。 “你怎站着不动?”
史灵雁怀抱大漏斗,小胸脯起伏,两鬓忙活得流汗,对朱秀站在原地,连腿都懒得挪一下表示不满。 朱秀笑眯眯地道:“我是总指挥,总揽大局,相当于三军主帅,你何时见过主帅亲自上阵杀敌?”
史灵雁鼓鼓嘴巴,想要反驳,却又觉得朱秀说的在理,白他一眼继续干活。 十几斤的岩盐石堆放在朱秀面前,看了眼魏虎,朱秀微笑道:“可否请魏将军将这堆矿石砸碎?”
魏虎二话不说,抡起铁锤砰砰几下,将大块石头砸的四分五裂。 “再碎,再细,再小些,要能放进石碾子碾成细末!”
魏虎看他一眼,抄起铁锤继续猛砸。 这黑面金刚力量奇大,他砸一锤顶得过别人砸三锤。 不用朱秀吩咐,关铁石将碎末收拢放进石碾子,推动磨盘咔嚓咔嚓碾压。 接下来精细的活由马三来干,顺着朱秀的指引,将石碾子碾出的青褐色细末放入木桶,打来溪水浸泡、搅拌、溶解。 满满一只大木桶的水,可以溶解近二十斤的岩盐石。 等到桶里碎渣过多,溶液饱和,朱秀再让马三用两层麻布、两层棉布做成滤网,蒙在另一只大桶上。 史匡威和马三配合,一个倒水一个过滤,再换滤网再过滤,反复几次后,滤网上滤出的灰褐色杂质越来越少,溶液也变成淡淡的青褐色,有些许翻红。 朱秀让史灵雁稳住漏斗,将包裹木炭的麻布棉布垫入漏斗口,史匡威拎起木桶小心将溶液缓慢倒进漏斗。 很快,呈现淡青色的溶液顺着漏斗流入铁锅,锅底下架起火堆,柴火烧的旺盛。 朱秀伸出指头在锅里涮了涮,放进嘴巴嗦嗦,嗯,咸的慌,苦涩味几乎没有。 溶液在铁锅里沸腾翻滚,五十几个汉子外加一个小娘子,围着大铁锅,瞪大眼睛,也不说话,耐心等待见证奇迹的时刻。 朱秀躺在板车上,双手枕着后脑勺,翘起腿,悠闲地哼着小调。 五十几双眼睛亲眼看着铁锅里溶液蒸发,锅底、锅沿留下一层浅青色板结在一块的细末,这锅细盐筛检收拢,也就剩两斤多点。 史匡威颤抖着手,抠下小拇指大小的一坨,凑近看了又看,先用舌头轻舔,然后整块塞嘴里。 五十几双眼睛望着他。 史匡威黑脸皱着一团,浑身抽抽,齁的头皮发麻! “咸死老子啦!哈哈哈!~~解州盐池的官盐也不过如此!”
史匡威嘶声竭力地吼叫着,眼圈都红了。 关铁石抠下一块塞嘴里,齁的手舞足蹈。 魏虎抠一块塞嘴里,眼睛猛地睁大,面皮颤了颤,扭头朝那板车上悠然自得的人影望去。 史灵雁用小拇指刮了刮放嘴里尝尝,脸蛋苦作一团,圆圆的眼睛却笑成了弯月牙。 马三没有尝,傻呵呵地直嘀咕:“我家小官人的本事,假不了!”
不用史匡威下令,一众河西汉子疯了般冲向溪流岸边,要将那一整条岩盐石矿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