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叶卿棠仍旧没有醒来,眉头紧蹙,额上都是汗水,看起来睡得很不安稳。她又一次梦见了宋氏。不同于上次模模糊糊的影子,这次宋氏是真真切切出现在她面前。那张跟她有八分相似的面容,眉宇之间尽是哀愁,温柔地抚着她的面庞,没有开口,可眼里尽是疼惜。叶卿棠看着她,忍不住落下泪来,喃喃道:“对不住您,夫人,对不住,母亲……”青儿和秋禾听着她的梦呓,又看着她眼角滑落的泪水,也忍不住哭了起来。青儿一面替她擦着眼泪,一面抽泣着,而秋禾更是哭得直打嗝,“夫人,小姐,她们也太苦了!”
“别哭了。”
青儿叹了口气,说道:“有王爷在,一定会替王妃讨回公道的。”
秋禾点点头,便不再作声。而叶卿棠还沉浸在梦境之中,她是个孤儿,一直没人疼爱,眼下对素未谋面的宋氏竟有了几分亲近之心。她满心都是自责,若不是因为和她斗法,也不会让宋氏不得安宁。可宋氏似乎是看透了她的想法,脸上没有半分责怪,反而是满满的温柔与愧疚。而后,叶卿棠听见了宋氏的声音,是那样温柔而郑重,仿佛她是什么一碰就碎的珍宝。“棠儿,母亲不能陪在你身边,将你孤零零一个丢在这世间,只是母亲实在没法子。”
叶卿棠哭得不能自抑。就在这一刻,她彻底将宋氏看作了自己的母亲,伸出手想要触碰那近在迟尺的面容,可一阵光亮过后,宋氏的身影便消散了。她醒了。眼角是未干的泪,叶卿棠看着头顶熟悉的海棠撒花睡帐,久久不能回神。这时,青儿端着药走进来,一见她醒了,又惊又喜,“王妃,您醒了?头还疼吗?”
叶卿棠撑着起身,嗓音嘶哑地问道:“我睡了多久?”
“三个时辰。”
她点点头,又问道:“王爷呢?”
青儿有些犹疑地道:“王爷眼下……正在叶府。”
叶府?叶卿棠一惊,掀开被子就要下床,青儿连忙阻拦她,“王妃不可!您身子还虚弱,小李大夫嘱咐您静养,不可走动。”
“不成了。”
叶卿棠拂开她的手,挣扎着起身,“我无牵无挂,什么都不怕,可王爷不成。”
萧丞胤平日里不把皇帝一家子放在眼里,也没人能奈何他,可眼下江浙的事交到他手里,太子和萧玄夜一定憋着劲给他使绊子,这时候千万不能因为叶家的事给他添乱。“备车,去叶府。”
叶卿棠果断起身,还有些头重脚轻,但已经顾不得了,只能咬牙走了出去。青儿阻拦无果,只能叫来白鹤跟着。马车一路疾行,到了叶府门口,的确有王府的侍卫。看架势不对,叶卿棠匆匆进门,却远远就听见了哭声,走近一看,正是被捆着丢在正厅里的沈氏。叶卿棠皱眉道:“王爷呢?”
沈氏已经哭得头晕眼花,片刻以后才认出她来,张口就骂,“你个丧门星,你居然还有脸回来!若不是你,老爷怎么……”白鹤听不得她如此辱骂叶卿棠,上去就是一个巴掌,打得沈氏头晕眼花,“你……你竟敢对我动手!”
“你若是想让叶城死,尽管耽误时间。”
叶卿棠已经不耐烦了,单刀直入地道:“王爷在哪?”
沈氏原本很是不情愿,可到底担忧叶城,还是说了出来,“他们去了陵园。”
叶卿棠一顿,扭头就走,沈氏在后头大喊道:“你这就走了?还不让人松开我!”
白鹤回头狠狠瞪了她一眼。出了叶府,叶卿棠的心一直惴惴不安,而这种不安在抵达陵园的一刻,就化为了实质。大半夜的,前头却一片火光,许多侍卫围着一处,而当中的人似乎在挖坑。在陵园挖坑?没听说叶家又有人办丧事啊?叶卿棠心道不好,匆匆赶了上去。看清眼前的场景时,她真被吓了一跳。她知道萧丞胤疯,却没想到他这么疯。挖坑的是白武,萧丞胤在边上站着,身旁是抓着叶城的侍卫,叶城像是吓得不轻,一直挣扎着。而萧丞胤不为所动,就让他亲眼看着白武一下一下地挖着坑。叶卿棠看得心惊,立马走上前去,侍卫们见她过来,便自发地让了路。萧丞胤抬起头,看见一片火光之中的叶卿棠,脸色憔悴地冲他走过来,一身素衣衬得她格外单薄。他皱起眉头,“你怎么来了?为何不在府里养着?”
叶卿棠心道都我再不来你都把人埋了。这么想着,她一步步走上前,萧丞胤见她身子发晃,便伸出手扶了她,引着她到了自己身旁。叶城被人堵住了嘴,正挣扎不休,看见叶卿棠来了,挣扎得越发剧烈,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不知在说些什么。总之不会是什么好听的。叶卿棠略过他,直接看向萧丞胤,“王爷,您把他带来,想做什么?”
萧丞胤回道:“这世上就没有本王问不出的事。”
“所以他不说,您就要把人埋了?”
叶卿棠说完都觉得离谱,可萧丞胤却是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若是她再晚来一步,叶城就要黄土盖脖子了。说话间,白武的坑已经挖好了,萧丞胤扫了眼,突然在叶城背后踢了一脚,叶城便直直栽进了坑里。嚯,来真的!叶卿棠立马拦住他,“王爷冷静!”
叶城好赖不计,也是一品大员,就这么给活埋了,岂不是给别人攻击萧丞胤的机会。“你可怜他?”
萧丞胤皱眉道:“他那般对待你的母亲,你难道还舍不得他受苦?”
“当然不是!”
叶卿棠摊手道:“王爷,若不是为了您的名声,我甚至可以亲自动手埋了他。”
坑底的叶城听了这话,越发悲愤,扑腾了一身的土。萧丞胤的注意力却都放在她刚才的话上,神情有些复杂,“你不必担忧本王,你只说想不想报仇。”
叶卿棠看着他的眼睛,此刻她深深地明白了。只要她点点头,叶城今天就彻底交代在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