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惟墉摇摇头:“如若白家遭难,就算她们被放回去,身上也永远落下白家的印记,日后岂能好活?”
“如若她们假死,却能脱去前尘过往,以一个崭新的身份好好活着,而我,也会竭尽全力地准备好能保障他们日后生活的一切。”
白明微接着道:“最重要的是,此刻放妻是相当不好的信号,意味着白家对此战没有信心。”
“如果此时祖父写放妻书送她们回家,那么我们为前往边疆所做的一切都会前功尽弃。”
“好不容易凝结起来的士气,就会一蹶不振,百姓对我们的信任,也会因此瓦解。”
白惟墉深深地叹了口气,最后歉疚地看向沈氏:“孩子,留你在京中,祖父对不住你。”
沈氏忙道:“祖父说什么呢?孙媳自从嫁入白家,便成为了这掌宅之人,里里外外风风光光,只有孙媳沾白家光的份,却没有白家对不住孙媳的说法。”
“孙媳早已和白家唇齿相依,怎会在享福的时候心安理得,在困难的时候抽身离开?”
“孙媳哪儿也不去,就在这家中继续镇宅,等待明微凯旋而归的那日。”
这是她的心里话,没有任何虚假。她与丈夫鹣鲽情深,如果不是为了小传义,她可能在接到消息的时候就抹脖子去了。生死,对她来说没有什么可惧怕的。白明微握紧沈氏的手:“嫂嫂放心,此次出征,我必凯旋归来!就算真到了那万不得已的地步,我也会保证小传义平平安安地活着!”
沈氏拍了拍白明微的手:“你我做了这么多年的亲人,难道我还信不过你么?”
“且放心地去,白家有我看着,我会照顾好祖父,保护好白家的每一个人,等你归来。”
白惟墉见此,欣慰地点了点头。他没有什么可交代的了,示意林氏扶他回去。可就在这时,管家匆匆来报:“相爷,定北侯夫人来了。”
这定北侯夫人,便是七嫂俞皎的母亲。这个时候上门,究竟是为着什么?可不像是来吊唁的。沈氏连忙道:“姨奶奶,请您扶祖父去休息,我出去招呼客人。”
白惟墉摆手:“罢了,此事恐怕只有我去才行。”
花厅里。坐着一位三十出头的贵妇人,她娇小玲珑,相貌却十分美艳,与七嫂俞皎颇有几分相像。这就是当今太后的娘家弟媳,定北侯夫人。白明微与沈氏为晚辈,向她敛身行礼。她却仿佛没看到二人,直勾勾地盯着几乎站不稳的白惟墉。不等白惟墉坐下,她开门见山:“相爷,我来带皎皎回去,还请相爷写一封放妻书,放我们皎皎自由。”
刚刚还提到放妻书,这会儿便有人来取了。白惟墉缓缓坐下,许久才慢条斯理地问道:“亲家夫人,你这是何意?”
定北侯夫人用帕子擦了擦嘴角,露出一抹柔软的微笑,那笑容,柔中带刚,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相爷,正阳门的事儿我都听说了,白家的确厉害,这么荒唐的事情都能让陛下点头。”
“但我们皎皎从小/便被我与侯爷捧在手心里长大,当初她和七公子的婚事,我们根本就不乐意。”
“但是拗不过皎皎的意愿,我们也只好睁只眼闭只眼,可这才成亲几日,皎皎就守了寡。”
“你们不心疼,我与侯爷心疼,所以一听说正阳门的事儿,我就坐不住了,只好连夜上门救我们皎皎于水火。”
白惟墉默然,并未急着说话。虽然他一双眼眸隼利摄人,可那苍老的样貌,让他看起来虚弱而无助。曾经叱咤风云的白相,如今也只是个风烛残年的普通老人。此时此刻,白惟墉在场,白明微却不好开口。因为她没有那个立场,与一个长辈对峙。沈氏笑着应道:“亲家夫人,您心疼七弟妹我能理解,但七弟妹已是白家的媳妇,这要不要回去,也不是我们能单方面决定的,是否要听听七弟妹的想法?”
定北侯府可是太后的娘家,对于如今的相府,定北侯夫人也没有什么好忌惮的。是以她从一开始,态度就尤为强硬。此时沈氏的话,反倒令她态度愈发嚣张。“我没跟你说话,你插什么嘴?不过是掌了几年的后宅,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我说话的时候,闭好你的嘴巴!”
沈氏不再言语,默默地站在一旁。倒是并未因为定北侯夫人的羞辱,而感到委屈。她是那么淡定,淡定得令人心疼。白明微想,如若大哥还在世,大嫂少不得要找大哥哭一场。可如今大哥没了,失去男人庇护的她,一切委屈都只能自己往肚子里吞。白惟墉沙哑的声音响起:“俞夫人,请注意你的言辞,你心疼自己的女儿,怎的就不知你所呵斥的人,也是别人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本相为官数十载,却不知一位侯夫人,也敢在本相面前如此放肆!”
镇定,态度从容。威严,一如既往。沈氏看向白惟墉,眼眶湿濡了。想先声夺人来个下马威的定北侯夫人,不由心房紧收,呼吸惊窒。她不断地安慰自己,没了利爪与獠牙的老虎,它与纸老虎没什么区别。良久,定北侯夫人才按捺住内心的害怕,冷声道:“相爷,我今日来只有带走皎皎一个目的,只此一个,没有其他。”
“你也是为人父亲的,应当能理解我的怜子之心。难道你自己白发人送黑发人还不够?也想我与侯爷受你正在受的苦么?”
“皎皎她才十六岁,只是个柔弱的女子,远赴北疆岂有生还的可能性?你怎么能让她们去北疆,是非要让白家人全死绝了死透了才甘心么?”
“算了,你怎么想我不在意,我只要我的皎皎活着,而不是和你那些几个儿孙一样,死无葬身之地!”
语出如剑,定北侯夫人的话,每一个字都锐利地戳在白惟墉心口,他强忍着痛彻心扉的感觉,可还是被这番话将一颗心刺得鲜血淋漓。他张了张口,却找不到任何话来反驳。一阵凉风吹进来,他的身影显得更加单薄了。曾经扛起天下重任的肩膀,此时不由佝偻下去,再也直不起来。而额上缠着的纱布,似乎渗出更多的血迹。殷红刺目。正此时,管事又来禀报:“相爷,二少夫人的母亲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