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来了一枚虎符和一道圣旨。诚如正阳门前所说,虎符的效用只限于这次元贞帝派遣的兵力。也诚如元贞帝所说,不要对粮草和兵力抱太大希望。送走御前内侍,白惟墉捧着圣旨,苍老的脸上有凝重,更有担忧:“五千人,还都是一群老弱病残,户部拨下来的粮草都不够塞牙缝,更别说过冬用的被服。”
他看向沈氏:“府里还有多少银子?”
沈氏回答:“祖父,上一次出征,白家掏出去八十万两白银,此时库房里已所剩无几,要是我们自己出,恐怕得把库房里收藏的古董卖出去,才能筹集一笔银子。”
白惟墉叹息:“盛世古董乱世金银,当今天下,那古董也不值几个钱。”
二嫂表示:“祖父,我那里有一笔体己银子,是我出嫁时的陪嫁,还有几套头面首饰,能有个三万两左右。”
几位嫂嫂接着表示:“我这里也有点现银,把那些头面首饰都当掉,也能凑出一小笔。”
俞皎道:“我这里有八万两,还有几套太后赏的头面,也值不少银子。”
白明微轻启朱唇:“诸位嫂嫂,你们的体己银子都自个儿收着,军饷和粮草的事,我自有打算。”
出发去正阳门前,白明微便料到就算元贞帝准允白家出征,也不会给充足的兵力和粮草,她便让成碧往师父那走了一趟。白明微的师父东极真人,乃承天观的观主,道法高深,深得世人敬重。且承天观为东陵最大的道观,在这只能求神保佑的乱世,承天观香火极为旺盛,观主的库房银两自然不少。白明微郑重地向大家行了个礼:“多谢诸位嫂嫂,你们与白家同甘苦共患难的决心,明微永志难忘。”
众人闻言,也不再争着要把嫁妆拿出来。沈氏扶起她:“明微,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白明微颔首,露出一抹笑意。沈氏见白惟墉疲惫得身体都坐不直,连忙道:“时辰不早了,大家都回去休息,有事明日再说。”
说完,便与众人退下。白明微上前扶住祖父,与林氏一同送他回房。途中,白惟墉道:“明微,这两日/你做得很好,你把人心算计得很准,也把计划想得很周全,祖父对你没有不放心的。”
“这执棋子的人,知道每颗棋子的优点,让它们都发挥最大的作用,也知晓它们的弱点,将它们拿捏得死死的,这是每一位执棋人该有的品质,相信你已经学会了。”
“不过这些是建立在毫无感情与利益纠葛的基础之上,才能达到的效果,但人不是冰冷的棋子,如果没有感情便不再是人。”
“祖父想告诉你,人心是复杂的,没有人能完全把握它,事态是多变的,也没有人完全能预料它,而人只要有心,注定不会十全十美。”
“再厉害的人,也有他无能为力的时候,不要强求自己每件事都做到尽善尽美,但一定要全力以赴。”
“就好比刚才,祖父纵横官场数十年,却也被几位母亲难倒了,面对她们,祖父无计可施。”
“人啊,要能接受自己的失败与不足,才能找到改进的方法,所以日后如果你失败了,做错了,这些都不要紧,你一定不要气馁。”
“因为你是一个不完美的人,就注定有缺点,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好好做一个有心的人,知道吗?”
白明微点点头:“祖父的教诲,明微记下了。”
白惟墉最后叮嘱:“但是你要记住,驾驭君子靠人品,而驾驭小人则靠智慧。你要分清谁是小人谁是君子,才能决定什么时候用你的人品,什么时候用你的智慧。”
白明微郑重应道:“祖父,您说的话,明微都记下了。”
除了这些话,她不知该表达什么。这位老人,哪怕到这个时候,都还在为她做尽打算。想必是担心自己压力太大,祖父才会勉力说了这一大段安慰的话,就是为了告诉自己:人无完人,一切尽力就好,就算不成功也没关系。正是因为发自肺腑的疼爱,所以才会真心认为,失败了没关系的,只要尽力就好。白惟墉回到屋里,躺在床上便再也起不来。他昏昏欲睡,阖上双眼就睡着了。白明微招来大夫诊脉,忧心如焚地问道:“大夫,祖父他……”大夫安抚道:“只是身体太过虚弱,不碍事的,让相爷好好休息便是。”
白明微松了口气,握住林氏的手:“姨奶奶,祖父就交给您了。”
林氏受宠若惊,连忙道:“大姑娘,别与我这么客气,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白明微道:“姨奶奶对白家的付出,我们都看在眼里,一直以来,多谢姨奶奶。”
林氏抹了抹眼角:“应该的,这都是我应该的。”
白明微又叮嘱大夫几句,这才回到自己的房间。她告诉自己该睡了,可辗转反侧,依旧没有能阖上双眸。这深秋的夜很凉,府里的下人轮班在灵堂里值夜,身心俱疲的主子们,都回到了屋里。只是在这寒冷的夜,如白明微一般无眠的人,究竟有多少不得而知。白明微迫使自己入睡,可越是如此,神思越是清明。让她今夜无眠的原因,不是户部拨出来那少得可怜的银子,而是那五千老弱病残。谁人不知,那支残兵是边疆受伤退回来的,也有一部分士兵早已年迈,这样一支队伍,她不知该如何去与北齐十五万大军相抗衡,心里半点底也没有。白府一大家子的命就系在这次出征上头,还有五座城池的命运也掌握在她们手里。若是失败,自己死不足惜,只是连累了一大群人遭难。她几乎要焦头烂额。忽然,一阵清越的萧声响起。曼妙动听的起调,婉转而悠扬,那瑟瑟萧声突然一变,如穿云裂石,竟有着荡气回肠的意境。白明微推开窗户,但见屋脊上坐着一白衣黑发的男子,他手握玉箫,正在月下吹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