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休整了一日,眼看霍家军把战后重建的事情都处理得井井有条,平城的百姓也被安置妥当,白明微便放下心来。因为进攻平城时,白家军留下驻守的人马仅有一万多人,若是莲城向姚城发难,只怕姚城招架不住。于是白明微决定率军归返姚城,留下伤重不宜走动的将士继续将养,届时再把阵亡将士的骨灰一同带回姚城归队。其实她这样做还有两个原因。一来表明立场,她白家军不会留在平城争功;二来也防止上头接到捷报后,顺手指定她白家军的人留在平城守城。那样的话,她辛苦招来的人马就会被分散,到时候去收复剩下三座城时,力量必然不够。临行前。白明微来与霍世勋告别。霍世勋依旧是那不耐烦的样子:“长话短说,废话少说。”
白明微道:“将军,明微有一个请求。”
霍世勋启齿:“说。”
白明微道:“明微请您留在平城,直到这座城恢复生机,一切往来正常。”
霍世勋闭口不言。白明微微微垂着的头,忽然抬了起来,她以极为平静的情绪,诉说着极为惨烈的事。“有人外通敌寇,从中牟取利益,我父亲为救平城失踪的百姓,意外撞破这个秘密,从而引来杀身之祸。”
“八万将士全歼,此事天下瞩目,那些奸人生怕暴露,始终没有行动,必然尚未来得及销毁证据,所以接下来肯定会有所行动。”
“若是将军留守此处,或许那些人为了避免将军发现他们的丑事,从而针对将军,将军与白家军也会陷入危险之中。”
“当然,只要那件事情尚未完结,驻守平城便会是件相当危险的事情,如果将军不愿意,明微也可以理解。”
让一个人诉说沉痛的事,无疑是残忍的。因为有些伤痛就在心底最柔软的角落。一旦提及,便像用刀子去挖一般难受。直到今日,白明微依旧未从父叔兄长牺牲的悲伤中走出来。每每想起,先是怅然若失,紧接着便是撕心裂肺的疼痛。就算面上再没有情绪,心底也被悲伤与愤怒填/满。而让她克制这如洪流般巨大悲伤的诀窍,便是为父叔兄长正名、让幕后黑手得到应有惩罚的愿望。所以此时此刻,她在诉说这些事情之时。仿佛没有悲伤,也没有愤怒。只有她自己知晓,这些情绪就像星火蛰伏在心间,总有燎原的那日。霍世勋头也不抬,依旧把目光聚焦在一份份公文上:“你有证据么?”
白明微摇头:“明微没有证据。”
霍世勋掀开眼皮,淡淡地望着她:“既然没有,那就不要危言耸听。”
白明微知晓霍世勋肯定会留下了,她立即拱手行礼:“明微谢过将军。”
霍世勋放下公文,认真地看向白明微:“本将军如今已在平城,绝对不会在此刻离去。”
“当初你找本将军合作,不是早已料定本将军会在何种时刻做何种抉择么?”
白明微恭敬地道:“明微再次谢过将军。”
霍世勋复又捡起公文,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废话少说,下去吧!安心去准备粮食即可,平城其余诸事你不用操心。”
白明微拱手:“是,明微告退。”
白明微刚出门,风轻尘便等在门口,听到她的脚步声立即迎了上来:“霍世勋怎么说?”
白明微应声道:“祖父对霍将军的评价很高,这也是我此前主动寻求与他合作的原因。”
“按照霍将军的性格,不会丢下平城不管。就算我没有找他,这个结果也不会改变。”
风轻尘道:“你把这其中可能会遇到的危险告诉他了?”
白明微颔首:“嗯,我此次去找他,目的就是为了变相提醒他这平城所牵涉的事情。”
“也好让他有所准备,免得到时候一旦出事,他会措手不及。”
风轻尘没有言语。在他的记忆中,前世霍世勋并未出兵平城支援小姑娘。原本他认为霍世勋是个只懂权衡、明哲保身之辈,所以在北燕军把百姓绑上平城墙头威胁退兵之时,霍世勋不想沾染此事而并未出兵。但随着一番接触下来,霍世勋并非那种贪生之辈,前世之所以没有出兵,或许也是为了在保全他霍家军。毕竟像霍世勋这种世袭的封疆大吏,镇守边疆、使得麾下将士长久不衰,都是应尽的职责。末了,风轻尘道:“霍世勋愿意留在这里,你也能放下心了。”
白明微道:“把平城交给霍家军,我自然是放心的。”
风轻尘负手与她并肩而行,闻言微微偏过头。如若他还有一双能照见光影的眼眸,此时那瞳孔深处,必然映照着身旁女子的身影。他笑,璀璨而夺目:“霍世勋那大老粗性格差得很,你没被欺负吧?可要依靠我?你知道我会为你做主的。”
白明微狠狠瞪了他一眼,又发现眼刀对他没有意义,只好冷声道:“我不想看到你发疯!”
风轻尘撇撇嘴:“这可就为难我了,我为你疯魔,完全是情不自禁,情难自控,不由自主,鬼使神差,心不由己……”白明微不由皱起眉头,见卫骁站在不远处,她连忙奔向卫骁,以此逃离风轻尘,免得这轻佻的男人又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语。白明微磊落光明地唤道:“卫大哥。”
卫骁坦坦荡荡地回应:“白姑娘。”
风轻尘缓缓止住脚步。小白貂连忙从他的怀里钻出来,用小短手拍打他的面颊,似乎在说:主子,请你冷静,那对狗男女是君子之交,他们之间清清白白,杀人犯法,一定要克制。风轻尘轻轻抚着小白貂的小脑袋,唇角却扯出冷冽的弧度:“小白,你都说是狗男女了。”
小白貂连忙用粉粉的小爪子捂住嘴巴。风轻尘弹了一下它的脑袋:“就知道你在挑拨离间,你这坏貂。”
小白貂连忙缩着脑袋,生怕主人将它暴打。风轻尘又噙着那风光霁月的笑意:“傻小白,无论你说什么,我都舍不得对她动怒,正如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也不会背弃你一样。”
小白貂松开爪子,露出一双黑曜石般滴溜溜转的大眼睛。它怔神片刻,猛地抱住风轻尘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