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才女沈婉吟天作之合,堪称一对璧人的男子。此时,正“站”在前方不远处。他的身体被几根贯/穿,也是那些长矛,支撑着他的身体不至于倒下。昔日俊美的容颜早已不在,温润如玉的面庞变得干扁凹陷,已经没了意气风发的模样。待白明微眼泪滚落,视线得以片刻明朗时,她分明看见,大哥右手尚还握着一柄断剑,左手正拽着什么东西。只需一眼,她就可以确定,那是他和大嫂的定情信物,是他片刻也不离身的玉佩。已经被冰封变形的面颊,看不出临死之前,这性情温润的大哥是视死如归还是恐惧。但从他紧握玉佩的手来看,大哥在断气前的刹那,一定在想念家中等待的妻子,还有那绕着床走的稚儿。听说人死前能看到走马灯,大哥走的那一刻,有没有从短暂闪现的画面中,记住大嫂的面容?“大哥……”白琇莹刚唤出声,便被二嫂任氏捂住了嘴。没有人敢说话,四下只有风呼呼而过的轻响。小传义的声音带着颤/抖,带着哭腔,他小心翼翼地问:“大姑姑,找到父亲了么?”
白明微捂住他的眼睛不肯放开,哽咽道:“嗯,找到了。”
小传义黙了良久,泣声问:“大姑姑,为什么不让传义看看父亲?”
白明微不知如何回答。她怎么忍心让这么小的孩子见到父亲惨烈的死状?护卫手脚麻利地上前,立即处理白珺的遗体。小传义没有固执地去看,小小的他,知道大姑姑捂住他双目的用意。但他还是忍不住问:“大姑姑,父亲走得英勇么?”
白明微眼泪潸然落下,咸咸苦涩的味道,顺着脸颊滑入口中,漫过舌尖,漫入心底。她捂着小传义的眼不放,却告诉传义:“你父亲走得很英勇,战斗到了最后一刻,就像每一位英勇的战士那样。”
温热的泪沾到了她的手,很快便因为寒冷而变得冰凉。又是沉默了良久的小传义再度开口:“传义知道怎么告诉娘亲了,传义会跟娘亲说,父亲和书中的每一位英雄一样,走得壮烈而英勇!”
“只是……”小传义哽咽得说不出话,好半响才恢复声音,“只是,娘亲一定很难过。”
“因为传义知道,无论父亲以何种姿态离开人世,对于失去父亲的娘亲来说,都是万箭穿心,心如刀割。”
白明微说不出话。几位嫂嫂异口同声:“传义……大哥……”安慰的话语,终究没有人说得出口。最后,小传义伸手拨开白明微的手,看向前方。那里,白珺已经被放躺在地上,只是身体里插着的长矛,尚未被取出。“大姑姑,能不能放传义下来?”
白明微含泪缓缓放下他。他没有过多的激动,也没有无法控制的撕心裂肺。而是迈着小短腿,慢慢地走向他的父亲。山倒了,依靠的大树没了。无人知道这孩子的小脑袋瓜里究竟在想什么。只见他走到父亲身边,缓缓地跪了下去,握着父亲冰凉的左手。看到父亲手里露出的同心结,他知道父亲左手抓的是什么。到了此时此刻,他依旧没有失声痛哭,只是把父亲的手握得更紧了。他像父亲还在世那般,用略带哭腔的语气,责怪他的父亲:“食言而肥,你答应过传义和娘亲,一定会活着回来。”
“别以为攥着娘亲送你的东西离开,传义和娘亲就会原谅你!你一点都不负责任。”
“你是知道的,比起在那冰冷的史书里留下名字,比起被世人称颂为英雄,娘亲只希望她的夫君好好活着,而传义也只想自己的父亲好好活着。”
“但是传义再怎么伤心难过,你也不会睁开眼了,对么?既然如此,传义就不怪你了。”
“不要担心,不要牵挂,传义会好好读书,做你未做完之事,为你好好照顾娘亲。”
“你要是实在放心不下,等到明年春天的时候,你就和温暖的春风一起,来看看传义和娘亲。”
“不反驳,传义就当你答应了。你可以化作布谷鸟,也可以化作一片嫩叶,还可以化作一只蝴蝶……”“这样的话,当春暖大地时,传义听到布谷鸟的声音,看到花开了,树叶发芽了,就知道是爹爹来了。”
“好么?爹爹……”小传义的神色很认真,像是真的在等父亲回答。可是他等了许久,也没有再听到父亲的声音。他终于绷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只是哭声没有持续多久,小传义便又停止哭泣。他用小小的手拍拍自己的胸/脯,赌誓一般:“别因为看到传义哭,爹爹就觉得传义不勇敢。”
“现在传义是白家除了曾祖父以外的男子汉,传义会像大姑姑一样,成为这个家的顶梁柱!你放心好了!”
说完,小传义捧着父亲的面颊,把脸贴在白珺的额头,两滴豆大的眼泪滚落:“说了这么多,传义都没有告诉爹爹,传义很喜欢爹爹,如果有来世,传义还想当爹爹的儿子。”
话音落下,他猛然放开父亲,起身一头扎进白明微怀里。好似放慢了,他再也舍不得放开父亲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