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侧,是一道陡峻的山峰,高耸在遥遥的天际,厚厚的云层飘浮缭绕峰腰。只是那岿然不动的高山上,积存的白雪裹挟摧枯拉朽之势倾塌。雪尘滚滚,飞泻而下。霎时间,震耳欲聋的声音直冲云霄,嘶叫的旋风刮得天昏地暗,巨大的雪崩震撼得地动山摇。小黑驮着二人拼命疾驰,本来已经很疲倦的它,在此时用尽全力。马蹄踩在雪地上,溅起雪尘飞扬,黑马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以最快的速度为主人争取逃出生天的机会。然而骏马再快,也比不过裹挟摧枯拉朽之势滚滚而下的雪浪。山之崩摧,一马两人显得如此渺小。然而胯下的黑马在经历了几十里的奔波之后,已经十分疲累,就算的使尽全力,驮着两人也跑不过这轰隆隆越逼越近的灾难。如此紧急的情况下,风轻尘依然为白明微拢了拢被风向后拉扯的披风:“小姑娘,任何时候都要珍爱自己,越是危急的时刻,越是如此。”
他的声音很快被呼啸而过的风向后吹散,被越来越近的巨响盖过,传到白明微耳朵里时,只剩下零碎几个字。白明微回眸,那雪浪激起的冷风,似已刮到她面颊之上:“风轻尘,你究竟要干什么?”
风轻尘安抚一笑:“赌。”
话音落下,风轻尘双指点在白明微的穴道之上。他跳下马,扬手拍了一下小黑的臀部。小黑如影掠出,哒哒马蹄声渐行渐远。“风轻尘,你这个疯子!你凭什么自己做决定,问过我了么?!”
滔天雪浪,震耳欲聋。白明微的喊声零零碎碎传来,很快便湮没在巨响之中。风轻尘唇角依旧噙着淡淡的笑意,在这震天动地的声音中面不改色:“小黑无法同时带着两人逃离,带着一人,却是可以。”
接着,便是一声叹息:“真不该提议你共乘一骑,要是今日命丧于此,以后谁还能像我这般对你义无反顾呢?”
“风轻尘!”
轰隆隆的声音中,夹杂着一声怒叱,“你存心让我这辈子都欠着还不起的情是么?!”
风轻尘侧耳倾听,哒哒的马蹄声已到近前。接着,有人弯腰一捞,将他拉到马背上。“你……”白明微怒喊:“少废话!”
风轻尘挑起唇角,伸手握住了缰绳:“方向不对。”
他的手,又是那般自然而然地包过来,几乎要裹上白明微的手。白明微把缰绳放开,小黑立即在风轻尘的指挥下调转方向,直直冲向左侧的山。陡峭的山壁,石头锋利尖锐。在那黑沉的石头缝隙中,有着一个并不起眼的山洞。小黑蹄下生风,向那低矮的山洞冲去。就在它前腿跪地向前滑行时,身后“轰隆”一声,洞口已被铺天盖地的雪堵住。风轻尘立即张开双臂,搂住白明微向侧边一滚。巨大的惯性使得两人飞了出去,狠狠地撞在冰冷的岩壁上。风轻尘闷/哼一声,后背、手臂,又添几处严重的伤。雪尘飞溅,落入衣襟。冰冰凉凉。被这么一砸,白明微反而冷静了下来,那因为七哥而焦灼的心,也在此刻被抚平。她立即起身,取出/火折子点燃。而此时,风轻尘早已擦去唇边的血迹,靠在岩壁上冲她露出笑意:“你说你,我那炉火纯青的点穴手法你都能躲开,是不是太过分了一点?”
白明微的确躲开了,只是黑马跑得太快,她费了一番力气,才叫黑马调转方向。她看了一眼风轻尘,随即移开目光:“这种情况下,我绝对不会丢下白家军的任何一人独自离开。”
“你的自作主张,在为我考虑的同时,怎的就没想过,我会因此愧疚?”
“我有自己的意愿,有自己的想法,我始终会按照自己的意愿行动,没有人可以为我做决定。”
风轻尘挪了挪身子:“小姑娘,你怎么忽然变傻了?都说落入情网会令人变傻,你这是因为我么?”
白明微弯腰去查看小黑的伤势,还好只是轻微擦伤,她并没有理会风轻尘,拍了拍小黑的脑袋。风轻尘叹息一声:“你若逃出去了,便能搬救兵来把我挖出去,这下你我二人都被困在这里,谁来救我们?”
白明微咬牙切齿:“我并未知晓这里有个山洞,你早已有此打算,为何事先没有提及?”
事实上,风轻尘也是在最后关头,才在小白貂的提示下发现这里。只是他没有解释,一如默默承受此时的伤痛一般。既然小姑娘不喜欢欠别人太多,那这个秘密就应该被保守起来。他又挪了挪身子,轻声笑道:“我若是说了,岂不是看不到你不顾生死为我回头了?”
白明微不想见他这番模样,吹灭手中的火折子,循着细微的声音来到他身边,问:“带药了么?”
风轻尘诧异:“嗯?”
白明微道:“你撞伤了吧?带药了么?”
风轻尘唇角扬起:“带了,就在我怀里。”
白明微道:“你别动,我帮你拿便是。”
风轻尘连忙拒绝:“黑灯瞎火的,你要是摸错了可不好,容我缓一缓,等我能动再自己拿。”
小白貂实在听不下去了,捧着一瓶药从风轻尘怀里钻出来,爬到白明微肩上,把药瓶给了白明微。风轻尘悄悄抓住小白的腿,狠狠地捏了一下。小白貂痛得吱哇乱叫,立即躲到白明微的背上趴着。四处是浓得化不开的黑,白明微没有见到一人一貂所发生的事。她摸索着拔出瓷瓶的塞子,随即晃了晃,里头,是被炼制成一粒粒的药丸。“要吃几粒?”
她问。黑暗中传来风轻尘的声音:“一粒。”
白明微倒出几粒药丸,把多余的又装回去,而后递向风轻尘:“药给你。”
风轻尘语气哀怨:“你递往哪里了?我看不到。要不,你喂我?”
白明微摸索着拉起他的手,把药递到他手中:“快吃下吧!”
黑暗中传来衣裳的窸窣声。白明微把手凑到鼻端闻了闻,一时陷入了沉默。那是血特有的腥味,这味道她太熟悉了,以至于刚刚触碰到,她便猜到了结果。血从风轻尘的手背沾染,而风轻尘的手,适才紧紧护住她的头。许是那时伤的,只是这男人把伤藏了起来,她没有在点亮火折子时发现。窸窣声传来,风轻尘似乎又挪动了一下身子,疼痛令他忍不住抽气。但他的声音,还是那般温和,仿若春风化雨:“不碍事,很快就好了。”
山洞逼仄,但凡一点声响都清晰可闻,黑暗压得人喘不过气,也平添了几分不安。白明微再度取出/火折子,想为这黑暗增添一丝光亮。风轻尘又开口:“马鞍上挂着几个袋子,一个袋子里装了面饼,一个袋子里是水囊,还有一个袋子里有松脂。”
白明微点燃火折子,把装着松脂的袋子从小黑背上取下,而后又撕了一块裙角,将松脂倒在上面,最后用火折子点燃。火光骤亮,照亮了这洞中情景。也令眼前的人,一览无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