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步,就是把断头酒端到薛家手上。“准备好了吗?”
白明微侧眸,轻轻问了一句。“准备好了。”
一道美妙的声音传来,那声音带着些脆,又带着些媚,听得人骨头都酥了。寒风把灯笼吹过来,女子的面容骤然变得清晰。弯弯的秀眉,大大的眼睛。笑起来就算不颠倒众生,也有几分千娇百媚。白明微见她这样,眉头轻轻蹙了蹙:“记住你的身份,你是一个命运凄苦的农家少女。”
“你这对付恩客的笑容不要出现,这样的笑容那薛晋见得多了,一眼就能识破你的身份。”
“要把良家少女那种懵懂与纯真,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却因命运所迫不得不屈服的感觉表达出来。”
“莺莺明白。”
女子抬手扶了一下鬓边的木钗,只是抬手的刹那,她面上的表情已经变了。俏丽的面庞,干净的眼眸。以及那一丝不食人间烟火,不知世道险恶的气质,将一个纯真的农家少女演绎得淋漓尽致。白明微满意地点点头:“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做,你会得到一切你想得到的。”
莺歌小心翼翼地看着她,那模样当真像是刚离开母亲怀抱的小兔子,怯生生的:“你就不怕我出卖你,跟他们换取更多的利益?”
原来,这是白明微从莲城带来的帮手。她出身于青/楼,母亲是楼子里挣扎求生的苦命人。在那饱受冷眼,且饥一顿饱一顿的环境中长大,名叫莺莺的女子,从小就学会了察言观色,懂得如何讨人欢心。最重要的是,楼子里姑娘那些留住客人的手段,她都掌握得炉火纯青。因为深切地体会到命运的不公,她心底埋着出人头地的种子,可惜等到她刚刚长成,即将大放异彩时,北燕人攻占了莲城。她的聪慧令她在那一场战火中保全自身,莲城被夺回后,她又抱起琵琶,准备在那座生活了十数年的楼子里实现曾经的野心。但令她没想到的是,白明微的一系列规定,使得那座楼子门可罗雀,无人问津。直到白明微找到了她。她的琵琶才有了再次蛊惑男人的机会。白明微端起茶杯,洁白的指骨被那青瓷映衬得十分美丽:“你打小在烟花之地长大,且又那么聪明,怎会不知人心凉薄?”
“就算你出卖我讨得一时好,事后也可能会被他们抛弃,落到一无所有的地步。”
“但如果与我合作,我不仅可以保你登上头牌的位置,还能送你一家可以安身立命的楼子。”
“相信莺莺姑娘不是那种鼠目寸光的人,知道什么是短期的,什么又是长远的。”
莺莺这名女子,有野心有手段。当时她出手治理莲城的风气时,便是这叫莺莺的女子,竟以一人之力,与她的人拉扯了很长一段时间。她也因此注意到莺莺的才能。本想收为己用,但也担心莺莺心思太多,反而成为麻烦,于是便按着不放。直到她知晓薛怀祖最疼爱的嫡幼孙薛晋是个什么货色,她才又想起莺莺。带着莺莺来到了锦城,也是想借莺莺的手,在薛晋那里找到突破口。让薛晋成为击垮薛家的一柄利剑。事实上,莺莺也很上道。不过随意沟通一些情况,莺莺就已经领会了她的意图。这时,莺莺抱起琵琶:“我明白的。”
画舫越来越近,莺莺开始拨动琴弦。一曲美妙的曲音飘散出去。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她的手指弹得飞快,可见她技艺之精湛。然而这样美妙绝伦的曲音中,又透着几分生涩,似那不谙世事的干净。果然,画舫的丝竹声渐渐歇止。随着微波轻荡,五光十色的画舫缓缓向乌篷船这边驶来。莺莺姑娘停下弹奏,望着眼前目光沉静的女子,眼底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可那丝丝缕缕盘根错节的复杂中,隐藏着超越尊敬情绪。与其说是尊敬,倒不如说是崇拜。其实在她第一眼看到白明微时,她就已经知晓了白明微的身份,因为她知道,除了百战百胜的霓裳铁衣,没有人会有这般明丽耀眼的气质。只要白明微开口,就算不要任何报酬,她也愿意做这件事。尽管她出身卑贱,野心勃勃,为了生活什么肮脏的事都做过,什么卑鄙的手段都用过。但她也是个东陵人。莲城被夺回那一日,她和所有人一样高兴。身处最底层的人,最能切身体验人情冷暖,而在得到自由时,她的内心必定比曾经拥有过自由的人更喜悦。只不过风尘女子的爱国之心,谁能信呢?谁又会信呢?世人眼里,她们只是不知亡国恨的商女罢了。为了能让白明微安心用她,她向白明微提出了诸多条件。但只有她自己清楚,这一切都是她自愿的。能帮白姑娘做事,是她的荣幸。最后,她忍不住问:“姑娘,我这个样子,是不是很难看?”
白明微听得她这么问,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只见色若春晓,甚是清丽动人,何来难看之说呢?然而当白明微看到她那一双眼睛时,便知道她话中的深意。于是白明微很笃定地告诉她:“不难看,努力活着的人都不难看,只要不偷不抢不害人,这脊梁骨就不会被压弯。”
莺莺一怔,随即露出浅浅的笑意。她的手指飞快地拨了几下琴弦,几道清脆悦耳的琴声如流水般淌出去。忽然,一道浑浊的声音响起。“接着弹呀!怎么不弹了?”
白明微挑唇,鱼儿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