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丰业向来小心谨慎,所以哪怕祖父明知他作恶多端,也没办法抓住他的把柄。暗仓失守,货物不保。这种情况他们必然预想过,所以锦城之中必然有善后的人。像这种情况下,自然要杀人灭口,断尾自救。所以白明微才会带人事先在薛家蛰伏起来,当然不是为了救他们的命,而是要让他们,被摆在明面上问罪。要是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背锅的就成了匪寇。雾气越来越浓,大片大片翻涌。夹杂着细细的雨丝浮在脸上。冷雨零星,沾衣欲湿。白明微站在暗处,看着几道满身肃杀的身影从院头飘落下来。她的面庞被黑巾蒙住,只能看到那双澄澈的眼睛,如同强大的猎食猛兽,在窥视着弱小的猎物。手中的剑轻轻抽出寸许,一抹寒光乍现,就在几名刺客有所察觉时,白明微如闪电掠出,以肉眼几乎不可见的速度穿行在刺客之间。收剑,转身。地上横着五具尸首。白明微未做停留,一跃而起,身形起落,所过之处,皆有黑衣人橫尸地上。不多时,前来杀人灭口的刺客尚未出手,便被白明微与风轻尘的暗卫尽数斩于剑下。“啊!”
一声尖叫,薛府彻底喧腾起来。丫鬟喊来妈子,妈子喊来家丁,家丁喊来主子,主子与丫鬟叫做一团,一派人仰马翻之象。与此同时,刺客首领也察觉出不对,迅速撤离薛家的范围。白明微叫住暗卫:“别追了,留一个活口,我有用处。”
要不然,谁来杀薛怀祖灭口呢?这样的人,没必要留到薛家被判的那日。至于薛家那些杀人越货的勾当,就让他手脚同样不干净的儿孙来担吧!少他一个不少。伴随着一阵吵闹与喧哗,张捕头带人把薛家围住。张捕头气势汹汹地闯入薛府拿人。白明微见状,告诉暗卫:“都散了。”
数道身影掠起,只余白明微留在薛府之中,她并未急着离去,而是潜入薛晋的房间,在他房里翻翻找找,旋即抱着一只小箱子离开。……据点。白琇莹望着满箱的东西,眉头紧紧皱起:“束发的绦带、珠花、木簪、耳环、银钗……阿姐,这些都是什么?”
白明微尚未褪去黑衣,依旧是那身干练的夜行短衫,衬得她身形矫健,动作干练。她认真地数着箱子里的东西,同时向白琇莹解释:“这些东西,都是冤死少女的遗物。”
“薛晋是个内心极为阴暗扭曲的人,每杀一个人,他会留下那人的小衣与贴身东西。”
白琇莹刚想伸手去捡一根鹅黄色的绦带,手登时又收了回来,脸上也多了几分敬畏的神色:“阿姐,你把这些东西取回来做什么?”
白明微依旧数着箱子里的东西,但还不忘和白琇莹搭话:“数一数,看看人数能不能对上。”
“我已经派人去查他们的亲属了,如果他们的亲属需要,这些遗物会送到他们的亲属手中,也算是留有一点念想。”
一旁的刘尧插嘴:“怎么有两根一模一样的绦带?少女扎头发不是一根就可以了么?”
白明微的手一顿,半响才说:“那是女童的,扎双髻需要两根绦带。”
一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张进抱着手站在一旁,神色间多了几分阴沉。刘尧难以置信,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玩得再花,也只是楼子里的姑娘,那些都是干干净净的清倌儿,他可从来没有对年纪小的下过手。小小一个富户,比他这个凤子龙孙还会玩吗?白琇莹闻言,颤着手去取那条绦带,她把绦带放在手里端详,可见上头的血迹十分清晰。最后,白琇莹再也忍不住,眼泪从双目中滚落下来:“长姐,这家还是人吗?”
“他们还是人吗?!”
白琇莹拍案而起,脸上因愠怒而飞红,双目噙在泪水中,又愤又恼。白明微显得十分平静,依旧慢慢数着箱子里的东西。她向来懂得隐藏,并整理自己的心情。最后,她把箱子轻轻阖上:“人数对不上,这里有七十三个人的东西。”
刘尧大为震惊,他听说过饿死的、战死的、被土匪屠了满门的,但从未听说过,小小锦城首富家的一个公子,竟然背负这么多条人命。他破口大骂:“这种人,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白明微抬眸,缓缓告诉他:“这不是个例,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也存在着这样的情况。”
白琇莹擦去脸上的泪:“长姐,都没有人管吗?”
白明微并未回应白琇莹的话,而是看向一旁怒意横生的刘尧:“盛世,是所有人的盛世,乱世,却是百姓的乱世。”
“如果天下久安,河清海晏,人们的行为会受道德、礼仪以及律法的约束,那么这种丧心病狂的事就会少很多。”
“但在一个战火纷纭的乱世,天灾人祸接憧而至,人更多的时候心底只想着活下去。”
“这个时候,道德礼仪观念就会淡薄,律法也没有那么大的约束力,人心的欲/望与贪念就会无法抑制。”
“于是,黑暗与腐烂蔓延滋长,有的人就会仗着手中的财富与权力,去做出一些事情满足他们扭曲的心理。”
说话间,白明微握住白琇莹颤/抖不止的手:“管,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治标而不治本。”
“只有让这个礼崩乐坏的世道步入正轨,才能从源头上遏制这些扭曲的人性。”
“所以,这就是祖父兢兢业业一辈子的意义,也是我们砥砺前行找寻的未来。”
白琇莹哭着扑进白明微怀里,她一遍遍问:“人心不都是肉长的吗?怎么会有人坏到这个地步?”
白明微拍拍他的背:“因为肉会坏啊,人心自然也会坏。”
刘尧一拳砸在桌面上。他有很多兄弟姐妹,尽管不亲近,但他心底是有他们的。他也有可爱的妹妹,只要一想到,若是他妹妹也遭这样的罪,他的心就疼得不止。白明微郑重地告诉二人:“行了,现在难过也于事无补,不如做一些切实的事。”
白琇莹抽噎着问:“长姐,我们能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