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什么？他喜欢她？何苗躺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人家都说酒后吐真言，可何苗总觉得顾振国是故意趁着喝多戏耍她。不然，凭着俩人只相处几天的功夫，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喜欢一个人。她不信。“你喝多了，睡吧。”

何苗赶紧闭上眼睛睡觉，顾振国倒是很快发出了鼾声，可这一晚她睡得一点都不踏实。不知道为什么做了一晚上的梦，梦里是一个女人被批斗的场景，女人的衣服破了，五花大绑着，脖子上还挂着一个破鞋。最关键的是，她发现这个女人竟然大着肚子，她怀孕了。对着一个怀孕的女人，拳打脚踢，竟然没有一丝怜悯，何苗看不下去了，想冲上去保护女人，却被人拉扯着，根本动不了。过不了多久，她就看到女人身下开始流血，越流越多，越流越多，她惊慌的快要呼吸不过来了，她觉得那个女人要死了，真的要死了……猛地，何苗从梦中惊醒，看到周围熟悉的环境，才知道自己只是做了一个噩梦，这个噩梦好真实啊，真实到她几乎觉得是真的。可是她从来没见过梦里的女人，她到底是谁呢？天还没有亮，何苗就起来了，把煮好的茶鸡蛋装到锅里，本想着顾振国喝多了，一定不会陪她去送茶叶蛋的。没想到她这边收拾好，那边顾振国已经起来也洗簌好了，速度快的让她有些意外。“你，你起来了……”顾振国拍了拍自行车的后座：“上来吧，我送你。”

想起昨天晚上的尴尬，何苗的神色有些窘迫，可是看到顾振国坦然的样子，她反倒觉得自己有些太矫情了。“谢谢。”

她干笑着坐上车，顾振国爽利的骑车上路了。何苗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左思右想，觉得有些话还是早点说清楚的好，她有她的路要走。“那个顾振国，你昨天真的去我家了送彩礼了？”

顾振国点点头，随发现她坐在后面看不见，便重重的‘嗯’了一声。何苗心里有些急躁：“送彩礼的意思是要跟我结婚吗？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跟我商量呢？我们说好的一个月后离婚，你这么做就是压根不尊重我。”

顾振国昨天晚上其实根本没喝太醉，所以昨天晚上何苗说的话，他都清清楚楚的记得。她说就算是他们办了喜事，她不喜欢他，他们还是会离婚的，她说就算是生米煮成爆米花，她还是会走的，因为她从来没想过一辈子待在农村。从前他没有问过她要过什么样的日子，以为她跟普通女人一样，结了婚，生了孩子，守着家，守着他。但是，昨天晚上何苗的话，让顾振国明白，自己并不了解她，还是太激进了。顾振国似乎无法辩驳，支支吾吾道：“不是我的主意，是爷爷让送的，说虽然我们俩已经领过证了，但是仪式还是要有的，你也知道我爷爷和你爷爷是战友，他不想亏待你，不想对不起你爷爷。”

何苗竟然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那我们的约定还算数，对吧。”

顾振国咬了咬后槽牙，抿直着嘴，轻轻的很不情愿的又‘嗯’了一声。何苗弄清楚原因，就放轻松了很多：“我就知道，你昨天晚上说的一定是醉话。既然是顾爷爷的要求，我们也可以办婚事，反正早晚我们会离开这里的，到时候再离婚，他们谁也不知道，回头你再娶个媳妇，他们就不会在意我了。”

只要不是顾振国真的喜欢她就行，可是糊弄老人，她觉得有种负罪感，不过，这种欺骗应该会随着她离开，慢慢消失的。顾振国听完何苗的话，很不开心，心口发闷，忍不住问道：“你一直说要离开这里，说实话，你心里是不是还喜欢那个大学生，还想着他毕业后进城工作跟他在一起？”

何苗一听就炸了：“你该不会说的是杜建设吧，那个渣男，我眼睛又没瞎，怎么可能跟他在一起。顾振国，我觉得你对女人肯定有偏见，凭什么我就不能靠着自己进城找工作，凭什么我就得靠着男人。女人难道离开男人就活不下去了。”

顾振国挑挑眉，知道何苗不是因为其他男人，心里的闷气消散了一些，虽然他知道何苗的脾气很不好，性子有些暴躁，可他忽然发现，自己对她并不是很了解。“也不是，现在社会提倡男女平等，女人也顶半边天，女人也可以参加工作，可以参军。但是你，你究竟是个什么打算？”

现在是77年，再过两年国家经济开放，国家的经济迎来腾飞，何苗当然是先通过靠大学来到一线城市，然后再寻找机遇发展。但是，这些话她没办法对顾振国说，不过，既然他开口问了，何苗也不好敷衍。“赚钱，去大城市看看，如果有机会的话，赚更多的钱。”

顾振国没有再说话，他忽然明白了，何苗不可能跟别的女人一样，整日的围着锅台，孩子，老人转，也似乎不是他理想中的妻子人选。他要的其实很简单，只是一个顾家的女人就行。何苗不顾家。剩下的路上，俩人都很沉默，何苗心思灵敏，隐隐感觉到顾振国似乎不喜欢他的妻子到处乱跑，说白了他其实是个守旧的男人。像很多男人一样，娶个媳妇儿回家，只是为了帮母亲减轻家庭负担，当保姆，伺候老人，生儿育女，就这么过一辈子。可偏偏何苗不是，她有她的理想，有她的抱负，好不容易生活在一个她了解的时代，拿着金手指就想大杀四方。俩个人的思想在这一刻，产生了分歧。正走着，顾振国忽然停了下来，何苗也从车上下来，就看到路边停着一辆拖拉机，司机正焦急的东张西望，显然是拖拉机坏路边了。“同志，你咋了？”

“我拖拉机打不着火了。”

顾振国看了看前面的路，把自行车交给何苗：“马上到县城了，路比较好走，你先去送鸡蛋吧，我在这儿等你。”

何苗点点头，接了过来，不确定的看了顾振国一眼：“你会修吗？”

顾振国挑眉，轻笑：“小瞧我了不是，在部队当过司机，我连车都会开，小问题。”

何苗撇撇嘴，会开车的不一定会修，她都会开车，可是说修车，两眼一抹黑。既然顾振国热心帮忙，她也不扯后腿，自己骑车去送鸡蛋。等何苗再回来，只见顾振国拿出摇柄递给司机。“来，试试能不能打着火。”

那司机用力的摇了几圈，就听到拖拉机‘突突突’的冒起了黑烟。“着了，修好了，同志，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