嘹亮的唢呐声吹的惊天动地。何拥军的儿子何文化披麻戴孝的站在最前头领路。侄子何文明跟着后面也是披麻戴孝的哭丧。儿子摔老盆，盆一摔，唢呐起，哭声起，送丧开始。这种农村的葬礼是跟现代的不同，规矩繁多，排场很大。何苗没见过，好奇比悲伤多。作为闺女，她并非排在最前头，而是何家的子侄辈儿，媳妇儿辈儿的排完，才轮到她。她和何彩云是一起的，不知道为什么，队伍开始走的时候，哭声连成一片片的。何彩云被何苗挽着胳膊，那是哭得惊天地，泣鬼神，一路号丧。何彩云没听到何苗的动静，用胳膊撞了她一下：“你怎么不哭？赶紧哭，不然会被人笑话的。”

何苗跟何拥军不亲，还真哭不出来，忙低着头，那眼睛左右看，不管认识不认识的，能排上队伍的都是本家亲戚。这个时候哭的都是一把泪两行的。至于么，太形式主义了吧，他们是真的悲伤吗？真正的悲伤应该像何文化和耿氏那样，难过的时候，哭都哭不出来的。可农村的葬礼就是哭丧，哭的越大声，代表越孝顺。而且还有一种说法是哭得声音越大，魂魄跟着棺材走的越稳。还有路边送葬的，比方说村长家里，放了张桌子，桌子上摆着点心，送葬队伍来到这里，停一下，村长的儿子跟何拥军同辈的人，敬上一杯酒，何文化鞠躬，这就算是送葬了。因为村长姓杜，村子里很多不是姓何的，但是平时关系都不错，都会这样弄一个简单的仪式就行了。只有何拥军本家的人，至亲的人，才会一路送到底。转眼就来到何家的祖坟。按照规矩，最高位置是何爷爷和何奶奶的，其他晚辈儿就往下一点，葬在两位老人的周围。何奶奶的坟上面还有何家上一辈儿人的坟墓，这一片就是何家的祖坟。何苗原本是站在人群中间的，可是，就在队伍进入山里的时候，忽然，何苗就感觉整个人麻了一下，像是被电一样，晃过神来。此时，就听到有人大喊：“落棺。”

何苗赶紧往前紧走了几步，她就看到何苗妈妈的坟墓是被挖开的。大家是想把何拥军和何苗妈妈给合葬。“等一下。”

何苗一路跑了上去，看到被扒开的坟墓，还有那口已经腐朽的棺材。她的泪忍不住就落了下来。“我妈说了，死后不同葬，把她的坟给埋上再给他挖一座，远远的，不要离我妈太近。”

何苗怕她妈妈的魂魄不得安静，受何拥军的骚扰。何苗的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主事的人不可思议的看着何苗：“闺女，一个是你爸，一个是你妈，按规矩是要葬在一起的，难不成，你想让你爸跟你后妈葬在一起啊。”

何苗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他们只要愿意，反正，我妈是不会让他跟她在一起的。”

众人都不理解，何爱军这边还上来拉何苗。“哎呀，你就别拗了，那是你爸，那是你妈，他们俩才是原配。”

“他不配。”

何苗猛地抬头，眼神直勾勾的瞪着何爱军，“二叔，别人不理解也就算了，你还不知道吗？”

“反正今天我就是不让他们俩葬一起。”

何爱军看着何苗决绝的眼神，忽然想起何苗妈妈去世的那个雨夜，何苗也是这样的眼神，直勾勾的瞪着他。只是那时何苗年纪太小，他以为没什么。没想到她已经有了记忆，并且知道了什么。何爱军还要再劝，只见何苗一下子跳进了坟墓里，傲然的望着他们。“要埋就把我跟他们埋在一起，我妈死的时候，我还小，保护不了她，现在我长大了，我爸不能再欺负她了，有我护着她，她就再也不害怕了。”

何彩云这边看着何苗执拗的样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二哥。你就让人再挖一个坑吧，我也不想让大哥跟大嫂埋在一起，她死前不得安宁，难道死后，还要被大哥打吗？”

“现在就算是大哥跟她埋在一起，我们也都没意见，只是不要再打扰大嫂了。”

大家都被他们操作看呆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这些人应该听谁的。就在此时，有人大喊：“何爷爷来了。”

何家主事的来了，大家都给何爷爷让出一条路。何爷爷来到坟前，看着何苗倔强的样子，有些心疼，摆摆手。“去，再挖一个坑，把这个给填了。苗苗说的没错，他不配跟苗她妈葬一起。”

耿氏此时心里有些高兴，本来她一个寡妇，改嫁过来，死后还不知道埋哪儿。谁知道何苗竟然不让何拥军跟她妈合葬，那就最好了，她死后肯定会跟何拥军合葬的。耿氏此时主动跳出来，擦拭着脸上的泪水，指着十米开外的地方说：“麻烦大家，就在这儿挖吧。”

一起帮忙的大小伙儿，拿着铁锹开始挖。此时送葬的人都在一旁等着，何彩云也把何苗给拉了出来。“没想到那时何苗那么小，既然啥都记得。”

“是啊，她小时候，何老大和没少揍他媳妇，有时候打的人都起不来床了。”

“是啊，还不是因为他媳妇儿长的好看，他管不住，其实他媳妇儿多好的人啊，生生被他打死了。”

“是他打死的吗？不是难产死的吗？”

“啥呀，就是打死的，都快生了，孩子是被憋死的，我们去抬人的时候，到处都是血。”

虽然很多人知道真相，可那个时候法制观念淡薄，没有一个报案的，都觉得两口子吵架没啥，死了就死了。可是他们不知道给何苗幼小的心灵，是致命的伤害。何苗被何彩云拉出来后，脑袋又晕了一下，一时感觉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听着大家的声音，才恍惚刚才自己的做法，也不知道那里来的勇气。总感觉那个人不是自己。好在何爷爷来了，没人反对，一堆人挖坟，一堆人又把这边的坟给填上。何苗拿出手帕擦擦墓碑上的土，她应该做对了吧。何苗妈妈是个好女人，可这样的女人嫁给何拥军，不被珍惜罢了，被暴打，被猜忌，这样的婚姻如同地狱一般。何拥军配不上何苗的妈妈，葬一起更不可能。何苗深深吸了口气，跟何爷爷一前一后转身离开了。能送何拥军一程，已经是进了女儿的本分，想要她磕头上坟是不可能了，他有儿子，有媳妇儿，就让他们拜祭吧。恩恩怨怨，人死灯灭。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