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的时候，何苗从羊城回来，赚了不少，除去买房子，杂七杂八的花销，还剩下一两千，她存了个整在银行里。多余的票子就留着，除了给何爷爷和婆家买年货，啥的，还给何爷爷和吴翠莲每人二百块。过年的时候，都是长辈给晚辈儿钱，这晚辈儿给长辈钱，确实没有别人。吴翠莲可开心了，逢人就夸儿媳妇懂事又勤快。过年串亲戚，大家虽然都说吴翠莲宠儿媳妇，可吴翠莲也说儿媳妇孝顺，给她钱花。今年过年吴翠莲等于一分钱都没花，年货是何苗买的，给亲戚孩子们的压岁钱，是何苗给的二百块钱。吴翠莲可从来没有过过这样的舒心年。这不，还说过完年要盖新房子。说起钱，大舅妈也是很高兴，服装厂效益高，过年发钱的时候，齐卫家就给服装厂的女工，每个人除了工资多发了五十块的年终奖。五十块呀，县城吃商品粮的职工也没发那么多，最好的说是化肥厂的，才发了三十块。大舅妈和小舅妈都在厂子里，都想着过年服装厂要是再招女工，把自己娘家的亲戚介绍过来。这不，吴翠莲一说何苗店铺里要人，先想到的就是大舅妈家的闺女。农村人说话声音太大，尤其是大舅妈，那嗓子像是敲锣一样，震得何苗耳朵疼。家里来亲戚了，何苗也睡不着了，起身换了一件浅粉色的高领毛衣，披着她那件绿大衣就出来了。“妈，是大舅妈来了吗？”
何苗一出门，大舅妈就上前拉住了她的手，何苗的眼睛却停在大舅妈的闺女身上。这姑娘要是何苗没记错的话，记得吴翠莲说过也才二十七八岁，怎么感觉跟小四十一样，跟大舅妈都快成姐妹了。是老姐妹的姐妹。“舅妈。这是表姐？”
大舅妈上前拉着闺女吴琼的手，给何苗认人。“是了，这就是你琼表姐，狗子小时候最喜欢跟她玩儿，谁知这大了大了，真成了穷苦人了。”
吴琼是无穷，没有穷苦的意思。可是何苗一拉上吴琼的手，就感觉这么粗糙，跟吴翠莲常年做工的手有一比了。“快，快都来炕上坐吧，你们来的早，我抓点瓜子，咱们说说话。”
吴翠莲把大舅妈和吴琼让到屋里的炕上，拿瓜子，拿糖果，还给倒热水，毕竟是娘家人，照顾的很贴心。顾长击知道家里有人来，打个招呼就出门转圈去了。何苗去洗簌，她还没吃饭，刚进厨房就被吴翠莲赶出去了。“你别进来了，去屋里跟你表姐说话去，早上馏的包子，我给你拿两个去。”
何苗看到厨房被吴翠莲收拾的干干净净，锅也刷过了，没有给她留汤，包子也没见，就被推出去了。来到隔壁盘腿做到了炕上，先抓了把瓜子磕上。“表姐认识字吗？”
吴琼有些害羞，按理说比何苗岁数大，都结了婚，生了孩子的人了，性子竟然这么腼腆。从进来到现在都不曾听她说一句话。只见她小心翼翼的扫了何苗一眼，赶紧又低下了头，闷闷的嗯了一声。大舅妈倒是像是倒豆子一样说了起来。“识字，算数也会，她初中毕业呢，比狗子小时候学习好，狗子的数学还是她教的呢。”
初中毕业已经算是不错的学历了。何苗微微一笑点点头，歪着脑袋看了吴琼一眼，笑着说：“表姐好内向啊，都不怎么说话，省城的那个铺子是要卖东西的，你不说话，怎么跟人交流啊？”
吴琼猛然抬起头，惊恐的扫了何苗一眼，救助似的看向大舅妈。依然是大舅妈来解释：“其实她以前挺爱说话的，谁知嫁了人之后，反倒不爱说了。”
说完，大舅妈用胳膊肘碰了吴琼一下，递了个眼色：“这是你弟妹，狗子的媳妇儿，也不是外人，你咋不说话那。”
被点名了，吴琼才呶呶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何苗鼓励的看着她，微笑着，安静的等她说话，可是吴琼的样子紧张极了，搓着衣服的角，恨不得把那一块布给扯下去。这怎么能行啊，当女工差不多，何苗准备换人了。大舅妈也没想到闺女这么不争气，看到何苗逐渐失望的眼神，心急的又碰了吴琼一下：“说呀，随便唠唠嗑。”
吴琼还是紧张，仿佛怕说错什么，嘴巴闭的更紧了。何苗觉得有些尴尬起来，抓了把瓜子正准备让让，吴翠莲端着两个碗进来了。“苗啊，汤没了，我给你沏了个鸡蛋水，放了糖不腥的，尝尝甜不甜，不甜我再给你加点糖。”
何苗尝了一口点点头：“甜的。”
说完拿了个包子在手里，暖和和的，捂了捂。吴翠莲放下碗又扭头走了，不多时，端过来一盘辣萝卜条，和一盘辣椒酱。何苗咬了一口包子，夹了个萝卜条放嘴里，‘咯吱咯吱’的吃着，闻着肉包子的香气，吴琼不自觉的咽了口口水。心里越发的难过了，低垂着头，眼泪竟然吧嗒吧嗒的落了下来。何苗吃的正欢，吴翠莲整个人也放在何苗身上，一会儿问一句包子热不热，一会儿说一句慢点吃。关心的话更让吴琼难受的要死。大舅妈发觉了闺女的不对劲儿，想去看，却看到吴琼扭着身子，飞快的把眼泪给擦了。大舅妈见吴琼怎样都不肯开口，无奈的叹口气：“你说这孩子最近两年到底是咋了，以前那小嘴叭叭叭的说个不停，现在一巴掌打不出个屁来。”
何苗其实看到了她落泪了，只是这是她的隐私，她不说，她也不好问。听大舅妈说她从前不是这个样子，何苗淡淡的说了一句。“那肯定是发生了啥事吧，表姐是不是有啥难处。”
大舅妈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养出来的闺女也肯定不会这么内向。何苗这么一说，大舅妈哈哈大笑：“她能有啥难处，男人是他们村砖厂的，婆婆对她也不赖，生的又是个儿子，一家人的命根子，她能有啥难处？”
何苗没说话，倒是吴翠莲嗔了大舅妈一眼：“你又不是她，你咋知道，大妞啊，你来说说，是不是有啥难处，跟姑姑说，你妈不给你做主，姑姑给你做主。”
吴琼这回看了吴翠莲一眼，撇撇嘴想哭，却用硬生生的咽回去了，勉强扯着嘴巴笑的很难看。“没事，真的，姑，我就看你对你媳妇儿这么好，挺羡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