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苗没有说话，只是低垂着头，余光中，扫到了身后的顾振国。顾振国上前一步，搀扶着何爷爷起身：“爷爷，你身子不好，要不然再回屋里躺一会儿吧。”

何爷爷见何苗不说话，反手拉住了顾振国。神情急切：“振国，你来说，是不是你在京都的妈，为难苗苗了，是不是她逼你离婚了？”

顾振国摇摇头，眼瞅着何爷爷的脸色不太好，沉痛悲悯的眼神挪到了何苗身上，刚准备安慰何苗两句。就听到院子传来一个尖锐的声音。“咱们跟何家都不是亲家了，俩人都离婚了，爸非得让来何家看看，有什么好看的。”

“说什么那，何大爷怎么说也是咱爸的战友，就算不是亲家也得来看看，再说我每次回来都会来看何大爷的，要是你不想看就回去。”

“不行，我儿子跟着那丫头来了，我得来找我儿子。”

何爷爷整个人都僵了，慢慢的转身，看着进来的俩人。他认识的，正是顾振国的爸妈。他们说啥，顾振国跟何苗离婚了，他们已经不是亲家了。原来，他的何苗真的没有人要了。何爷爷只觉得天昏地暗，眼前一片漆黑，整个人朝地上栽去。顾振国和何苗赶紧把人扶住，顾振国则一把抱起何爷爷，把他放到了里间的床上。何苗心里那叫一个气呀，如果耿秋枫没有进来，顾振国和她还能把何爷爷给骗过去。他们来的真不是时候，尤其是耿秋枫，既然不想来，就别来。顾振国也没想到他父母的到来，是压垮何爷爷的最后一根稻草。也不让他们看了，把俩人给赶了出去。“你们要来明天再来吧，今天他们家里出了事。”

耿秋枫扫了一眼停在何家门口的车子：“他们家亲戚也有京都的人？”

顾振国什么也没说，只是让他们离开这里，他觉得何苗如果反应过来，一定会跟耿秋枫大吵一架的。顾长空则伸着脖子看了里间何爷爷一眼，眉头皱了皱。“实在不行送医院吧，正好咱们开车过来了。”

顾振国也有这个心思：“那我进去看看，你们现在外面等一会儿。”

里间，何苗看到何爷爷昏迷不醒，眼泪吧嗒吧嗒的流。“爷爷，爷爷，你醒醒，醒醒啊。”

何爷爷躺在床上，长着嘴巴，只有出气的份，喘气都很少了。但是何爷爷的手却一直紧紧的抓着何苗的手。何苗知道何爷爷不放心她，她趴在何爷爷的胳膊边上，殷殷切切的看着他，心里有种隐隐不好的预感。“爷爷，其实你不用担心我的，就算是没有男人，我一个人也能活的好好的。”

“你看刚去顾家的那阵子，我卖茶叶蛋，卖衣服，现在攒了一笔钱，而且我还在省城买了房子，跟姑姑和姑父一起住的。”

“我现在性子变了，长大了，做事也稳重，不像小时候那样一直哭鼻子了，你就放心吧，我一个人也能活的好好的。”

何爷爷听完，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终于松开了何苗的手，眼睛努力的想睁开，眼皮却有千斤重，怎么也掀不动。何苗心里着急，想把何爷爷送医院，可是她一个人也抬不动。扭头看到身后没有人，顾振国去找他父母了，杜建设早就跟着杨家人出去迁坟去了。就在着急的时候，她想起了杨国雨，杨国雨是医生，还是内科的。她拍拍何爷爷的手：“爷爷，你再坚持一下，我找医生来看你。”

谁知，何爷爷竟然反手把她给扯住了。喉咙里卡了两下，提着气说不出话来，却又不敢放松，他心里很清楚，这口气一旦松下来，就再也提不上去了。“爷爷，你有话说？”

何苗走不脱，焦急又难过的看着何爷爷，泪水怎么也止不住。何爷爷指了指床下，何苗明白，床下面是何爷爷存放重要东西的一个铁盒。她摸了两把，给拿了出来，打开。谁知何爷爷却摇摇头。何苗眉心一皱：“不是这个，还有别的？”

何爷爷慢慢的点头。何苗又往里摸了摸，什么也没摸到，干脆钻床底下，谁知在最里面，还有一个红色的包。何苗拿出来，打开，还是个铁盒子，再打开，却看到里面满满的军功章。“交……交给……国家，你……你是……烈士的……后代……”何苗看着满满一盒的军功章，一下子就明白了。杨家故意为难何苗，说何苗的父亲是杀人犯，其实就是不想让何家的孩子好，不想何苗出人头地。但是何爷爷也是战斗英雄，虽然他从来没有给组织上要求什么，可是这一次，他打算用着满满一盒的军功章，保何苗一个政审清白。可是只有何苗知道，改革开放之后，政审这道程序就取消了，只要她不考公务员，不参军，不当警察，名声对她来说没有多大用处。何爷爷为了她，煞费苦心，这些军功章原本他应该是要带到地下的吧。何苗看着何爷爷的脸上越来越灰白，忍不住劝道：“爷爷，我送你去医院吧，你一定要长命百岁啊，你要是走了，剩我一个人，我会想你的……”此时，顾振国从外面进来，看着危在旦夕的何爷爷，再看看悲痛欲绝的何苗，心里咯噔一下，也觉得不太好。“何苗，把爷爷送医院吧。”

何苗点点头，让开了床边的位置，只是顾振国刚准备去抱何爷爷，就看到何爷爷猛地吐出最后一口气，手从何苗的手上一下子便松弛下来。这，这……顾振国心里一沉，犹豫的看向何苗。何苗也心知不好，只是此时她心里太过悲伤，竟然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泪水不停，模糊了眼睛。恰在此时，何爱国从坟地回来了，一进门就大喊。“爸，杨家的人把大嫂的棺材挖出来了，说要就地烧了，把骨灰带走……”话没说完，进了里间，就看到顾振国轻轻的又把何爷爷给放下了。“爸，爸，你咋了爸……”随着何爱军的嚎啕大哭，大家都知道何爷爷已经去世了。杨国雨闻讯赶来，摸了摸何爷爷的脉搏，翻了翻何爷爷的眼皮，悠悠叹口气，轻轻的来了一句。“人已经不行了，准备后事吧。”

接着，屋子里忽然就来了很多人，耿氏，何文化，还有何家的其他人。何苗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脑子里一片空白，似乎谁也不认识了，连顾振国喊她，她几乎都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