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子临世了,一颗灾星自此降临人间,他将为大秦帝国带来最让人绝望的寒冬。自幼起我总听乳娘巧莲提起那场大雪,每次她都手捂着胸口望向窗外,仿佛那场雪又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她说,“殿下,我从没见过那么大的雪呀。”
她说我母亲生我时她就在身边,她亲眼看见一个“肉球”被抱了出来,那“肉球”甚是能哭,就像受了莫大的冤屈一样,总是在夜里啼哭个没完。我问乳娘,我是否因此惹人讨厌?巧莲说,不,殿下,您的模样真俊俏,轮廓像母亲,眉眼像陛下,长着那样面孔的人即使做了再令人讨厌的事也是不叫人嫌的。我问乳娘,我的母亲是谁?巧莲则不答。是的,我从未见过我的母亲。后来在某一次我的不停追问下巧莲终于告诉了我我的母亲原是一名宫女,因被我酒醉的父皇看上而有了我,在生我时她因难产血崩而亡。得知这件事的时候,我只有十岁,在这个本应该无忧无虑的年纪我不得不面对一个残酷的事实——无论我多么无辜,我也间接地害死了我的母亲,她用她的死换来了我的生。这成了我心里的一处伤疤,也是我鲜少再与巧莲聊起我母亲的原因,我不想再触碰那个伤口,因为它不可能愈合,又总是隐隐作痛。其实在我十岁以前我只见过我父皇三次,每一次都是远远地瞧一眼,看到他那威风凛凛的样子我不免心生敬意。那就是大秦的皇帝,我的父亲,被神选中的让四海八方归顺的大英雄。每每这时我都会低头瞧瞧自己的粗布衣衫,我无法理解这么平凡的我怎么会是那个伟大男人的儿子。“巧莲,站在我父皇身边的那个男子是谁?”
第二次瞧见我父皇的时候我指着站在他身边与他相聊甚欢的年轻男子问。巧莲和我一起趴在桥廊的栏杆上偷窥,她压低声音告诉我,“殿下,那是您的皇兄,是陛下的长子扶苏,他是将来皇位的继承人。”
“哦?他也要当皇帝吗?难道要有两个皇帝了?”
我不解。巧莲憋着笑,“殿下,哪里会有两个皇帝呢?等有一天.等有一天您的父皇不想做皇帝的时候大皇子扶苏会代替他做皇帝的。”
巧莲是不敢说死的,毕竟那是个令人讨厌的字眼儿,我父皇就是如此的威震四方,她担心身边的叶子都长了耳朵,将她的闲话传出去,那样她会遭殃的。但我那时却不理解,“皇帝当得好好的为什么会不想做皇帝?难道做皇帝也很辛苦吗?但那身衣服很好看,我也想穿上试一试呢。”
听我这么一说,巧莲吓得赶紧捂住了我的嘴巴,“殿下,您在说什么呀?”
接着我便被她强行拖回了家,她煞有介事地告诉我,“殿下,千万不要再讲那样的傻话了,被人了知道是要杀头的哦,皇位是个好东西,但那不是您的,想都不要想。”
嗯,皇位当然不是我的。在这浩大的咸阳宫中几乎没有什么东西是我的,我徒有一个皇子的身份却无人问津,就连我的父皇似乎也想不起来他有我这么一号儿子。那时我总是会想,我大概一辈子都会守在这个小地方了,在咸阳宫的角落里老去、死去,无人问津,就像我从没活过一样。这种想法一度令我绝望,但他的突然出现改变了一切,那也是在我十岁的那一年。就在我得知我母亲的身份和死因后不久的某一天,我正在院子里盯着一群蚂蚁,看它们是如何把一只死掉的蝗虫运走的。我不曾察觉到有人进了院子,也许是他脚步太轻,也许是我太过专注,也不知过了多久,当有人突然在我身边说,“上次我看到蚂蚁将死鸟搬走,它们的力气可真大。”
在我的院子里只会出现两个人,一个是我,另一个是巧莲,而这个陌生的声音着实把我吓得半死,我腿一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这个姿势也给了我仰望他的视角。他身上的那件紫色暗纹长衫甚是儒雅,发髻梳得利落又得体,俊朗的脸上仿佛覆盖着阳光一般让人倍感温暖,他将一缕亲切的目光投射到我的身上,老实说那一瞬间我几乎快要融化了。什么是翩翩公子?大概就是他那个样子了吧?“你是谁?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问。他蹲下身将我扶起,帮我拍去了身上的尘土,他没有起身,而是一直保持着平视对我说,“我是你的长兄扶苏,最近听说这里住着一个弟弟,因此今日特地过来看看你。你我同住在咸阳宫,却不想到这时才第一次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