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风雨从列车缝隙间裹挟进来。 一道道闪电如蛛网般交织,照亮了走廊里的两道身影。 明明前一秒这里还是惨烈的生死战场,对战双方迸发出自身全部的力量,以此来让对方臣服下来。 可转眼间随着奥丁面具被斩裂,氛围突然变得死寂。 路明非神色难以置信的看着奥丁那张脸。 他深深呼吸,似乎是想要把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空气都吸进自己的肺里,那对熔岩般的黄金瞳如同狂烈风雨中的炽灯,冰冷刺骨的雨水打在他的身上发出嗤嗤嗤的闷响,像是冷水泼在滚烫的木炭上。 “路明非,好久不见。”
奥丁神色平静的率先开口。 他的脸看起来有些年轻,剑眉飞扬,却又透着一股子冷气逼人的味,有点面瘫,但不得不说是真的帅。 路明非又怎么可能会忘得了这张脸呢。 他跟对方曾经在一所高中,整所高中的学员都知道学校里有这样一位男神,经常穿着Burberry一类的贵族品牌,那张脸跟希腊雕塑似的英俊,从自家座驾里走出的时候,如同普鲁士宫廷走出的年轻贵族,简直酷的没边。 就算是到了卡塞尔学院,对方同样是如星辰般耀眼,成为学院最古老社团狮心会的会长,一手村雨施展起来不知道迷倒多少女孩,但对方始终保持那张面瘫脸,仿佛身上背负着某种使命,一旦面对任何突发危险,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怎么会这样,而是手中刀率先劈斩出去。 “好久不见,师兄。”
沉默片刻后,路明非轻声开口。 尽管难以置信,但他能感觉到眼前的楚子航是如此真实。 路明非本来还会以为等到了卡塞尔学院自己才会与楚子航相逢,那会是一场前所未有的重逢,路明非绝对会大力的拥抱对方,说不定会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而流下泪水,却没想到重生会的第一次相逢是在这座列车里,两人还是如此抵死拼杀的局面。 路明非其实对于这一幕并不陌生,上一世他就与对方面临过这种局面。 楚子航因为那场学院任务后离奇失踪,最后又在那座滨海小城相逢,不过那时候他已经成为了奥丁的傀儡,骑着八足天马,带着奥丁的银色面具,甚至手里还有奥丁的专属圣枪昆古尼尔。 他的师姐诺诺都差点死在圣枪的贯穿下。 那一次路明非使用了小魔鬼路鸣泽提供给他的强大融合之力,最终才将师兄楚子航化作的奥丁击败,也同样是在那一刻看到了奥丁的脸,又或者说是看到了楚子航的脸。 可这一世明明都还没有开始发生那一幕,师兄又怎么可能会早早成为奥丁的傀儡呢。 路明非不理解,但他知道眼前的事实的确如此。 “你不该来卡塞尔的。”
楚子航语气平静的说,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深沉。 面对近在咫尺的乌金刀锋,他眼眸里没有半点异样,这张脸永远是那么面瘫,无论是激动还是悲伤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可我必须要来。”
路明非苦笑。 “来寻找自己的身世么?”
楚子航问。 路明非没有否认,“难道师兄不是么?当初你在仕兰中学就很耀眼,没想到现在也是,不,现在更牛逼了,感觉你现在就像是一尊神祗,连坐骑都那么牛逼,我又被师兄比下去了。”
他抓了抓后脑勺,说着烂俗的话,企图能够让楚子航找回自我。 虽然这个时候的楚子航同样面瘫,但路明非知道,他师兄虽然看起来面瘫,但内心其实是个八婆,也就是所谓的外冷内热闷骚型,可眼前的楚子航仿佛连内心也跟着一起面瘫了。 “卡塞尔学院没有你想要寻求的身世,回去吧,回到那座小城,那里才是你真正生活的地方。”
楚子航语气深深的说。 “可我们能回得去么?”
路明非说。 “只要你想。”
“是啊,只要我想,可我不想啊,就像是师兄你当初坐在那辆迈巴赫上,最后不还是拼了命的要找回来。”
“你知道?”
楚子航眯起眼看向面前的男孩,周围雷霆轰鸣。 “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你是被奥丁控制了,是奥丁让你来这里击杀我的,不过看来你很不合格啊,师兄,你一向果断,说话做事就像是劈斩出去的刀,你不该心软的。”
路明非耸耸肩。 “能够见到曾经的同学,我很欣慰。”
楚子航缓缓凝视着面前的男孩,“路明非,我再说一遍,我希望你能够离开这里,甚至永远也不要再回到卡塞尔学院,可以么?”
路明非同样凝视着楚子航,“如果我说不呢,师兄。”
“那就只能说抱歉了。”
楚子航的神色变得冰寒,似乎真的成了一尊没有感情的神祗。 强大的气息如飓风般横扫起来,路明非都被这股强大的力量暂时震退。 风暴中,楚子航整个人的身体悬浮起来,一道道狰狞骨刺突出体表,铁灰色的鳞片一枚枚扣合在身上,每一声都像是惊雷炸响,庞大的膜翼从身后轰然展开,漆黑的风雨裹挟着走廊里无数钨钢合金的碎片朝着天空逆流。 狂风呼啸,如魔鬼在黑暗里发出凄厉呜咽。 楚子航扇动着身后巨大的膜翼,一股股恐怖的力量潮水般在他体内涌动。 他完成了全新进化。 路明非能感受到楚子航的力量已经进化到让他也无法忽视的地步,不过他并没有半点忌惮,既然无法说服他师兄,那就只好将其打服了。 轰轰轰! 走廊里再度化作惨烈的战场。 楚子航手中光芒闪耀,赫然又是一根全新的圣枪,虽然依旧是残次品,但威力不容小觑。 路明非则手擎着古刀劈斩而去。 两人在列车的走廊里展开攻杀,犹如地狱深处的恶鬼在互相撕咬。 古刀与长枪在黑暗里像一道道划破夜空的闪电,两人的攻击都是极为霸道与惨烈,一道道撕裂的伤口开始出现在他们身上,血液溅射而出,不过还没来得及泼洒,很快就被周围炽烈的高温蒸腾成雾气。 周围的温度剧烈升腾,哪怕堪比钻石硬度的钨钢合金也变烧的极度扭曲。 狂暴的冲击波在列车走廊激荡,像是一道道呼啸的狂流,哪怕是寻常A级混血种踏入其中都会瞬间遭受重创,而这里已然成为了混血种的禁区。 咔咔咔—— 整座列车传来了不堪重负的撕裂声,更像是它在痛苦的发出嘶鸣。 再也没有比这更狂暴的激战了。 彼此不断攻杀,伤口被撕开,内脏、血液与骨骼的碎片到处崩射,但两人都具备强大的自愈再生之力,所以那些伤势也在不断愈合,肌腱、血管、内脏以及骨骼等等,它们在不断爆裂中又再度迎来新生,旋即再破碎再新生,如此循环往复周而复始。 但唯一不变的就是惨烈的战斗。 楚子航的圣枪如狂龙出洞,瞬间朝着男孩的心脏轰射而去,可下一刻,路明非手中的古刀便将其抵挡而下,火树银花般的火星如瀑布般溅射开来。 如果这一刻他们能看到自己的脸,就会发现是如此狰狞,像是宿命中的敌人在拼杀。 不过在这般疯狂的爆发下,他们的力量也在疯狂流逝,失去了源源不断的加持,那些可怕的伤势愈合的越发缓慢,他们越来越虚弱。 但相对来说,楚子航的虚弱要更为明显。 因为他只是奥丁的傀儡,对方又怎么可能会给他无尽的权柄。 反观路明非这边,随着时间流逝,周围的封印之力越发薄弱,如此一来,他自身的力量也就越强。 此消彼长,他开始渐渐压制住了楚子航。 “路明非,你真是让我意外啊。”
楚子航冷声道。 在他心底路明非一直都是那个需要人罩着的衰仔,一旦遇到问题,只会像个鸵鸟一样,第一时间钻进土堆里,然后把自己的屁股高高翘在外面。 就连自己喜欢的女孩都不敢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被其他人得到。 一个男孩活到那种程度,这已经不能用简单的自卑来形容了。 楚子航以为路明非只是意外觉醒了强大的S级血统,如今被送往卡塞尔学院深造,但很显然不是这样。 这个男孩的战力不是一般的强,那绝非是简单的觉醒就能够做到,而是需要经历无数生与死的磨砺。 嘭的一声。 在路明非一击势大力沉的劈斩之下,楚子航手中的残次品昆古尼尔被斩碎,巨大的冲击力使得其整个人跌跌撞撞的退后,直到靠在走廊一侧内壁上才停下来。 这时候的楚子航已经极为虚弱,那对如熔岩般狞亮的黄金瞳也变得暗淡,就像是风雨中飘摇的烛火,随时都会熄灭。 “其实如果有得选,我又怎么会踏上这一步呢,路明非,我回不去了,一切都晚了。”
楚子航跌靠在墙壁上无奈苦笑,神色间满是悲哀。 路明非走上前来,语气真挚的说道:“怎么可能会晚呢?师兄,不管你经历了什么,只要你想改变,我都会尽全力帮助你的,我的实力你也看到了,这句话我同样送给你,只要你想……” 在他看来,也许是世界线发生了变动,楚子航因为其父亲的缘故,可能是为了寻找关于自己父亲的真相,又或是想直接去找奥丁复仇,但不管什么原因,他最终被奥丁控制了,就像是上一世那样。 所以路明非觉得只要能够说服对方,或是把对方从深渊里拉出来,那就应该能终止悲剧的发生。 “我手上沾满了罪恶,我还能回得去么?”
楚子航怔怔地呢喃。 “师兄,如果真的沾满罪恶,那就想尽一切办法去救赎,去挽回,而不是一味的逃避!”
“我没有逃避,我只是想要复仇,可我走上了歧路。”
“师兄,当你意识到自己走上歧路的时候,其实你就已经踏上了正路,你要是相信兄弟,就给我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而且就算你想要放弃,可你难道忘记了自己的亲人,忘记了自己的妈妈了么?”
路明非苦口婆心的说。 哪怕世界线变动,但这时候的楚子航应该还没有与夏弥真正接触,所以他的妈妈就是最大的弱点。 “妈妈……” 楚子航的眼眸里明显出现一抹波动。 “明非,带我回家吧。”
片刻的沉默后,楚子航似乎是彻底想通了什么,他朝着男孩伸出了手。 路明非微微一怔,旋即神色闪过一抹激动,“好!”
他下意识放松警惕,同样准备去握住楚子航的手,想要将对方拉起来。 “呵呵,弱者就是弱者,哪怕拥有强大的实力,可你的内心还是软弱,路明非,是我高看你了。”
这一刻,楚子航罕见的冷笑起来。 那是路明非从未见过的诡异表情,就像是有一头极恶之鬼在对方体内复苏。 不,这个人一定不是他的师兄楚子航! 路明非内心骇然。 下一刻,惊变陡生。 楚子航突然做出投掷动作,在他的手里再度幻化出一根残次的昆古尼尔,旋即狠狠朝着路明非的心脏洞穿而来。 轰隆隆! 如同一道响彻天地的怒雷。 几乎在圣枪显化的一刻,就已然逼近男孩的心脏。 路明非的眸子紧紧眯起。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他先前一直被楚子航的情绪影响,尤其是对方朝他伸手的一刻,更是放松了警惕。 而且楚子航在近距离使用圣枪爆发而来的时候,针对他的封印在瞬间加强,似乎是将剩余的所有封印之力都集中在了这一刻。 所以让路明非的反应慢了一秒。 而在这一秒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昆古尼尔朝他的心脏洞穿而来。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个高大的身影猛地扑在了路明非怀里。 赫然是芬格尔。 这家伙无法改变昆古尼尔的最终走势,但他却可以把自身当作一面盾牌。 所以芬格尔在扑来的一刻,自身的青铜御座就已然全开,只为了能够替路明非抵挡这一击必杀的时候,能够多为其争取一些反应时间。 尽管这短暂争取的时间是要让他以付出生命为代价,但在这一刻他还是毫无顾忌的冲了过来。 嗤地一声,圣枪洞穿了芬格尔的心脏。 “芬格尔师兄!”
路明非惊呼。 “师弟,我芬狗……不狗!”
芬格尔大口大口地喋血。 说完之后,他浑身像是青铜器般轰然碎掉了。 而在其身后,赫然冷冷站着一道如神祗般尊贵耀眼的身影。 奥丁不知何时再度端坐在天马上,对方原本那张楚子航的面瘫脸,在这一刻变得极为模糊,旋即化作了一片深邃的黑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