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盈眨眼。萧逸却不多做解释,“这里很快就会有一场大的冲突,我先带你离开。”
说着,他率先朝山坡的另一个方向走去,安盈稍作犹豫,也随之跟了过去。深夜的天一峰,连虫鸣鸟叫都没有一丝,唯有风声穿过树林,沙沙地响。安盈满心狐疑,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跟着萧逸,好容易到了另一簇密林的深处,萧逸停下脚步,转身对安盈道:“介绍个老朋友给你认识。”
说着,他将身体偏了偏,在他身后,立刻出现了一堆人。出了萧逸的影卫和属下外,还有一个人,确实是安盈的老朋友。谢无双。天一门右使谢无双!安盈怎么也没有想到,谢无双竟然是朝廷的人。她还一直在为他的安危担忧呢。“这位是安姑娘,你们几个负责她的安全。”
萧逸冲着其他几名影卫淡淡地吩咐了一句,又转向了谢无双,“你那边怎么样了?”
“与三殿下有勾结的人,我还有几个没有把握。”
谢无双朝安盈略微点了点头,一点吃惊或者久别重逢的意思都没有,他按部就班地向萧逸回答道。安盈心中的吃惊却一点都不小:萧逸那么不客气地点破他的身份,敢情,他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女儿身,甚至,一开始就知道她的来历处境。那么,这些天的朝夕陪伴,也是建立在或许不算太恶意的欺瞒上了吗?可是转念一想,她也在欺瞒他。安盈恼了一会,惊了一会,随即又释然了,只是心里还是觉得不太舒服:萧逸的态度太笃定了,她觉得自己像被捏在他手心里似的。“我倒是有一个名单。”
听谢无双这么说,安盈忽而想起自己找李妃套的人名。所以,暂且抛开私人恩怨,在一边插口道。谢无双“哦”了声,转头看她。安盈从怀中取出那个名单递了过去,在谢无双接到那张纸笺时。安盈说,“谢大哥,我能不能单独问你几个问题?”
他到底什么时候变成萧逸的人?天一门现在怎么样了?百里无伤见到谢无双没有?他身上的蛊毒,无双有没有给过建议?谢无双没有马上应允她的要求,他用目光请示着萧逸,萧逸只是笑笑,点头道:“安姑娘如果有什么疑问,就尽量帮她解决吧。”
说完后,他率先做了榜样,“这里暂时还很安全,你们先在这里聊一会,我回避一下。”
安盈本想说“不需要你们回避”,可是转念一想,她与萧逸其实并不太熟,之前的易轩倒还觉得亲切一些,像大哥哥一样,但一旦知晓易轩就是萧逸后,刚刚拉近的距离,蓦得又变远了。她本来就不是那种随便自来熟的人。萧逸见她欲言又止了片刻,又抿着嘴沉默了,他淡淡一笑,眸色却有点黯淡了。她到底还在防着他……还是,对他无法信任呢。萧逸率先离开,那些鬼魅般高深莫测的影卫,自然也潮水般涌退。静谧的丛林里,很快只剩下安盈与谢无双两人。谢无双还是当初的谢无双,文静尔雅,有点儿冷漠,但并不惹人反感,他站在安盈对面,看着已经伪装过的安盈,目光还是一如既往地平静。“你想问我,为什么会是太子的人?”
他索性帮她问。安盈刚才经过了一场天人之争,她本想告诉谢无双,自己刚刚见过无伤了,可此时看着他,又不太确定,他跟百里无伤的关系,到底是敌是友。想了想,安盈决定将百里无伤那边的情况瞒下来。“……你,一直是太子那边的人?”
听谢无双问起,安盈也顺势反问。“恩,天一门势力庞大,里面如果没有自己的人,朝廷又怎么会放心它。”
谢无双淡淡道:“我是十年前,朝廷派到天一门的耳目。”
“十年前……”安盈惊异。这条线,埋得真够长啊。“准确地说,有十多年了,不过,十年前我才真正接触天一门的核心秘密。”
谢无双很仔细地解释着。这是萧逸安排下来的任务,他当然会一丝不苟地完成,但也仅仅是完成任务罢了。“十年前,就是百里无伤拭师篡位的那年?”
安盈依稀记得江湖里关于那件事的传言。“是百里门主即位那年,可是,老门主却不是死在他手中。老门主是病死的。”
谢无双淡淡道:“百里无伤向外面宣布自己拭师,只是为了保全老门主的名声罢了。”
安盈微微一愣。“如果让江湖中人知道老门主是死在那种病上,他的一世英名,也就毁于一旦了。”
谢无双继续解释道:“他得的是天花。”
安盈汗了。一代魔头,因为偶尔的行为不检,从一个妓女身上染了天花,最后竟因此死了,那确实是一件极丢脸极丢脸的事情啊。不过,百里无伤也太不把自己的声誉放在眼中了,在江湖人心中,拭师是最大的罪行。“不过,百里无伤本来就一直想杀他。老门主当年被人授命,杀了无伤的所有家人和部下,只因为无伤骨骼清奇,天分笃厚,这才破例留下他,收他为徒,但一开始,也只打算培养他成为天一门的杀人机器罢了。”
为免安盈把百里无伤想得过于伟大,谢无双又打破幻象地说:“可惜他几经尝试都杀不了,后来被天花捷足先登了。”
安盈又汗了。真相竟是如此奇特狗血。不过——“这次叛变的事情,与你有没有干系?”
以前的事情姑且不去追究,这次的事情,她要知道真相。安盈真的不愿意知道,谢无双与这次叛变是有关系的。就算他是太子派来的奸细,可是,谢无双与百里在一起的时候,那种融洽如亲人的感觉,难道也是一场算计么?“我没有直接参与。”
考虑了一下,谢无双谨慎地措辞道:“但也并非与我没有干系。”
“怎么说?”
安盈接着问。这一次,谢无双没有直接回答,“殿下一直找不到萧遥生异心的证据,这次萧遥动天一门,正是他暴露的一个机会。”
言外之意,就是他一早就知道了,但默许了其发生。甚至,极有可能起到了一些推波助澜的作用。“那三月烟花呢?你事先知不知道?”
安盈憋着怒火,有点冷意地问。“不知道。”
谢无双坦然回答:“不过,即便事先知道了,我也不会提前改变计划。对殿下来说,这是千载难逢的一次机会。”
“三月烟花如何得解?”
这世上本就各为其主,安盈并不想责难谢无双的无情,而且,事已至此,目前情况下,如何解开百里无伤身上的蛊毒,才是首要之事。“无解。”
谢无双道。安盈怔然地瞧着他。“三月烟花是一种极罕见的蛊毒,施蛊人心存怨恨,用血养之,通过最简单的接触,即可是施加给她所怨恨的对象。能解开的办法也只有一种,那就是,只能让施蛊人用自己的血,心甘情愿将蛊虫引出来。水凝恋对门主早就因爱生恨多时,让她心甘情愿放过门主,根本就是天方夜谭。而萧遥手中的药,只有抑制的功效,并不能完全根除。所以说,其实三月烟花是无解的。”
谢无双淡淡解释道:“除此之外,水凝恋现在嫁到了沙地,沙地皇宫守卫森严,想见她一面尚且不易,更别说劝服了。”
而且,以百里无伤的性格,让他委曲求全地去求水凝恋,他还不如死了算了。“……难道就没有其它的办法了么?”
安盈又问。“也许有,但是我不知道。”
谢无双遗憾道:“那件事之后,虽然乔娜娜找到了他,但之后就再也没有他们的消息了,许是已经找到了其它的法子也未为可知。”
敢情百里无伤并没有找谢无双,他是不是已经知道谢无双的身份了?安盈心底透亮,更加隐瞒了百里无伤正在天一峰的消息,可是谢无双的那番话,还是让她陷入了忧虑。还有什么其它的法子呢?见无伤身上的花纹,分明就是没有一点点好转。“你还有其他问题吗?”
沉默了一会,谢无双继续问,他想尽快结束话题。“最后一个,”安盈回过神来,“太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易轩也好,萧逸也罢,当初大婚时的温和,这一路陪伴的体贴,都像一层又一层的面纱,将那人的真容掩藏其后。那位国人口中柔弱无用,仿佛只是借着嫡长的身份才登上储君之位的男人,到底,又是个什么样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