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又是哪里不对吗？！舒意焦急地举目四望，病房里都是些基础陈设，到底哪一处惹得父亲再次失控？镜头前，舒正昀被两个医护控制住，他伸长脖子，胸口剧烈起伏，恨不得此刻钻到屏幕另一头，嗓子里发出嘶哑的低喊，仿佛音调不全的老旧风箱。“抱歉舒小姐！病人情况不太乐观，恐怕不能继续视频了！”

舒意也知道不能再拖，连忙应道：“好，但我要看他打完镇定再挂断。”

护士没答话，几秒钟后，透明的细小针管终于被送来。一针镇定剂下去，舒正昀的挣扎开始渐渐变弱，神色也不复刚才的清醒。护士合力将他扶到床上躺好，冲镜头比了个OK的手势，没过一会儿，视频就被掐断了。黑漆漆的屏幕仿佛暗藏漩涡的深渊，舒意的一颗心仍然没放下，但此刻也无可奈何。她手里仍拿着相框，呆呆立在原地，心中闪过无数个问号。她隐约记得，父亲当前不知为何惹恼了当地的一群混混，这才遭到那伙人的报复，落下终身的残疾，所以上次提到“打人”“报仇”的字眼，他才会情绪失控。那这次呢？她低头扫了一眼手中的照片，浓郁的树荫下，她跟程晏行并肩而立，笑得清浅舒展，怎么看都只是一张普通的合影。难道是因为提到了妻子，所以合照引发了不好的联想？她没再细想，因为此时，门外似乎传来一阵值班护士的脚步声，她们大概听到了一点动静，上来看看情况。“舒小姐，您睡了吗？刚才好像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了，您没事吧？”

舒意将相框放回床头柜，朗声道：“我在看书，刚才不小心碰倒了杯子，没事。”

门外的人应了一声，又往别的病房去了。舒意担心父亲，躺下后仍翻来覆去睡不着，实际上，她对父亲出事的记忆很模糊，因为那时她实在太小了。她只记得，那天家里忽然冲进来许多小混混，对他们父女俩拳打脚踢，舒正昀一心护着女儿，几乎被揍到休克。A城是个不发达的小城市，医疗条件跟不上，舒正昀被送去医院的时候，据说双腿已经没救，站不起来了。街坊邻居以及舒正军一家，都对这次事件十分忌讳，他们觉得舒正昀会遭到这样的毒打，一定是得罪了不得了的人，他们才不愿跟着惹得一身腥。自此，舒正昀将女儿托付给弟弟，自己独住在家里。头几年，他的精神状态还不算太坏，但是后来就越发严重，好在他还认得自己女儿，发病的时候没人敢靠近，只有舒意能喂他吃药。舒意大学毕业后加入B.P组织，一方面想给父亲更好的疗养环境，一方面也想借组织的人脉，查清当年的事。夜色漫长，当指针滑向12点的时候，她仍然毫无困意。程晏行回来的时候，发现房里的壁灯居然还亮着，转眼一看，被窝里的人正睁着大眼，看起来十分清醒。“这么晚还不睡，天花板就那么好看？”

他走到床边坐下，随手扯松了领带，扔到沙发上。朦胧的灯光下，男人周身的轮廓似乎变得温和起来，连带着眼角都染上毛茸茸的笑意。“我猜猜，”他故作思考状，“你这是没了我睡不着？”

舒意早已习惯他这副不要脸的样子，撇过脸“切”了一声。“不是吗？”

他坏心眼地撩起她耳边的碎发，“让我看看，你这滚烫的耳根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是因为被子捂久了。”

舒意伸出一只手来打掉他的魔爪，不料被他一把扣住。“看来这两天的营养餐不错，你很有精神。”

眼见他笑得一脸意味深长，舒意毫不怀疑，接下来无论她怎么接话，都会被这人引到“既然你不累不如就让我们做点别的事吧”上面去。她灵光一闪，机智地转移话题：“程晏行，你今天是不是找女人去了？”

“嗯？”

男人一愣，显然没反应过来。舒意自知这个借口实在拙劣幼稚，又不得不继续说下去：“如果你今天去查楚子杰的消息，怎么会心情这么好？”

程晏行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你说的很有道理。”

……哎？等下，这种时候不是应该立即反驳吗？“我查出了想要的东西，当然心情畅快，不过宝贝儿，既然你这么在意我出去见了谁，以后不如勤快点查岗？”

哈？？？舒意一脸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查岗。”

“省得你东想西想，傻瓜。”

男人说着，抬手捏了捏她的小脸，继而从西装内袋里摸出手机。“晚上的时候我约见了楚子杰，这是他给我的，赵若然的雇主手机号，以及其他一些已经掌握的线索。”

舒意微微睁大了双眼，立刻坐起来，“你答应用他了？”

“既然我爸不死心，那我只好再陪他老人家玩一局。”

他指了指屏幕，上面写得清清楚楚。楚子杰的父母在他上初中的时候去世，原因不明，自此他靠社会捐款完成学业，大学毕业后进入律所工作，接触程怀远的时间不长，也就是近两年，但深得信任。关于雇主的信息，虽然银行账户和手机卡的用户名都是假的，但还是发现了一点线索：这张卡曾在市内某个ATM机划过款，出售手机卡的地点也已经找到。“所以接下来就是确认ATM机的监控，以及排查去过售货点的人员名单？”

舒意不自觉地皱起眉：“工作量太大了，这很难。”

“换做别人，确实很难。”

男人移到她身边坐下，狂妄而自信地挑了挑眉：“但这对于你老公我来说，都不是问题。”

舒意白了他一眼，“什么老公？没记错的话，我好像还没原谅你吧。”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原谅？”

男人忽而将她扯进怀里，鼻尖抵着鼻尖：“帮你做表写报告、送股份送黑卡、连办公室都搬来医院，你说，还要怎么做才肯原谅我，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