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谢谢您。”
舒意礼貌而不着痕迹地打断了司机的话,从包里抽出一张***,“耽误您这么多时间,实在不好意思,这个就不用找了。”
“哎哟……哎哟,你也太客气了……”拿人家的手短,司机冲她连连道谢,也忘了追问她此行的目的,一个潇洒的调头之后,很快消失在道路尽头。舒意面上的笑容渐渐退去,抬眼望了望刚才司机指向的地方,暗暗握紧了拳头。不管能不能问出点什么,这都是她唯一的机会。追查二十多年前的事情本就困难重重,但既然楚子杰能弄到证据,这就说明,当年的事一定还留有疏漏。如此严重的矿难,如此大型的事故,怎么可能一点蛛丝马迹都没留下?她在赌,赌这一次“偷”来的自由,能不能换回一些有价值的情报?如果此行一无所获,那是不是代表,楚子杰的手段和势力已经……“龙龙,小心——!!”
一声急促的惊呼打断了舒意的思绪,抬眼一看,只见一个踩着滑板的小男孩一路疾驰而来,直直对准她所站的位置,几乎就在一瞬间,滑板已经冲到她面前,小男孩惊恐的表情也尽收眼底。舒意本能地闪身避开,但因为她站在路边,绿化带下是一圈水泥围栏,她的脚后跟被绊了一下。就在快要摔倒的时候,她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一旁的树干,但由于速度太快,她的掌心一路往下滑了几公分,顿时一阵钻心的疼。“龙龙,龙龙你怎么样?”
伴随着停下的滑板和舒意隐忍的吸气声,对面快步跑来一位年轻妈妈,忙不迭地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您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看来,算是遇上一个通情达理的家长。舒意一边摇头,一边咬咬牙,一旁吓呆的小男孩终于回过神,眼里很快充满泪水,但又不敢哭出声。或许他也知道,自己犯错了。“哎呀,您都流血了!”
年轻妈妈惊呼一声,“赶紧的,我带您去卫生所包扎一下!”
她说完,也不忘提点儿子:“还不给姐姐道歉?你看看你,刚学没几天就往外跑,现在撞了人,知不知错?”
“对……对不起……”龙龙的声音委屈巴巴又带着哽咽,听得舒意都不好意思了。“没关系,就是蹭破了皮,随便哪个创口贴……”“那怎么行啊,还是去卫生所包扎一下吧!小孩子犯错误,一定要给他做个示范,不然以后再犯,说不定会酿成大祸。”
年轻妈妈倒是个有远见的,舒意再三推脱不过,只好答应。去卫生所的途中,两人简单攀谈了一下,舒意只说自己是个路过的游客,年轻妈妈一听,立马瞪圆了眼睛:“咱们这儿有啥风景可看,还来旅游?美女,你该不会被黑心旅行社坑了吧?”
“是吗?可我听说这里有个煤矿旧址,实不相瞒,我学的就是地质学,想顺路看看。”
她这么说也就是为了套话,果然,年轻妈妈立马接上了。“哎哟,我就说吧,你肯定被旅行社坑了!这里确实有个煤矿旧址,但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儿了,被废弃了好久,而且传闻出过事故,那块地的风水很不好,平常我们都是绕道走的。”
舒意佯装吃惊的样子:“出过事故?不可能吧,我来之前查过资料,没有记载这里有过矿难啊。”
年轻妈妈摆摆手:“千真万确,你随便找个当地人问一下就知道。据说,因为矿难规模过大,遇难者很多,煤老板动用关系把事情压下来了,所以你们根本不可能查得到啦。”
谈话间,卫生所已经近在眼前,舒意不愿放过这个机会,继续追问:“就算全部压下来了,事情过了这么久,那些死难者家属就没想过为自己争取点利益?强行压制的话,应该动用了武力手段吧。”
“小姑娘,你是外乡人吧?”
年轻妈妈未曾开口,就听卫生所的隔壁房间传来一声应答。一个五十岁上下的中年女人走了出来,面色和蔼,手里拿着纱布和酒精:“老远就看到你们过来了,怎么,龙龙又调皮了?”
“可不是嘛!还好这位美女大人不记小人过,陈医生,麻烦您给她包扎一下吧。”
陈医生点点头,冲舒意努了努嘴:“喏,先坐下吧。”
舒意礼貌地点头,坐在了长椅上,直觉告诉她,这位陈医生或许对矿难的事有些了解。消毒,上药,包扎,一切都处理得井井有条,从她娴熟的手法中可以看出,陈医生的确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大夫,只不过令舒意头疼的是,回去之后该如何向程晏行解释手上的伤?年轻妈妈带着龙龙去后面缴费了,趁着母子二人离开的空档,舒意先是跟陈医生道谢,接着又继续刚才的话题。“陈医生,我确实是个路过的游客,也确实冲着煤矿旧址来的。这一片的矿产资源丰富,但真正挖掘的却只有这一处,从我们地质学研究的角度来看,实在很可惜,所以我才决定亲自跑一趟。”
她说得无比诚恳,甚至都快把自己说服了。陈医生收起手头的纱布和药水,轻轻摇了摇头。“矿难,矿难当然是有的,我在这里行医三十多年,肯定记得清清楚楚。但是有什么用?活着的,或是死了的,都没办法再开口,听说过两年,这一片就要重新拆迁规划,到时候连个旧址都没有了。”
舒意一惊,忙问:“什么叫都没办法再开口?”
“那些幸存者拿了封口费,你让他们怎么说?”
“每个人都愿意私了?总有些想为自己讨个说法的人吧。”
“有哇,想讨说法还不简单,只要拳头比人家硬就行了。”
听到这里,舒意算是明白了,所谓“封口费”,大概也只是强制性的私了,如果有人不同意和解,那位只手遮天的煤老板就会动用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