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曹志强的态度十分的“儒雅随和”,口气也很不错。 但之前被余德利那么一番训斥后,这个有些年轻气盛的赵守文,也有些回过味来,觉得自己之前做的确实有问题。 开玩笑,这可是实习期工资就高达三十元一个月,且实习期只有一个月,转正后高达五十元一个月的好工作啊。 而他之前是干嘛的? 他就是个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回到京城的下乡知青而已。 回了京城,他爹妈求爷爷告奶奶,就差给人下跪了,才在一家小杂志社里当了个看仓库的临时工。 在那里,他干的是苦力活,每个月的薪水却只有十六块钱! 进来的时候说是三年转正,可他勤勤恳恳的干了四年了,眼看都过了二十七岁,马上要奔三十了,至今还是个临时工。 这年头,单位转正哪儿那么容易。 正式岗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别人都占全了,上面又不给批新名额,下面的实习工自然就没有了转正的渠道。 想要转正,除非上面有人退休或者自动离职,否则那真是遥遥无期。 正因为这种情况,他才想换个活法,毅然而然的跟着余德利跳槽来这边。 跳槽这种行为,在这个时代的国内,还是属于一种背叛,是相当受人鄙视的行为。 其实自动离职式的跳槽行为,也还好。 可要是他跳槽到这里后,很快就被人辞退,那他就不是能不能在这行混的问题了,而是在他的档案里,永远背上一个“不可靠”的烙印。 要是这样,以后他再想去别的单位上班,谁都不会重用他。 只不过呢,人的脾气跟习惯是很难改的。 之前赵守文在原单位的时候,虽然薪水少,但日子也逍遥痛快啊。 只要按时上下班,别迟到旷工,干好自己本职工作,也没人去管他。 平时大家在仓库里,不是打牌就是下棋,而他不喜欢打牌也不喜欢下棋,就喜欢看书写书。 他平时也喜欢给各个杂志社投稿,比如就给诗刊杂志社投过诗歌,并且发表过。 也正是那次在诗刊杂志社的发表,让他认识了余德利编辑,并有了这次跳槽的机会。 所以他对余德利是很尊敬的,也不敢得罪对方。 然而,正因为他过去的工作状态,导致他对领导没有丝毫敬仰之心,更谈不上尊重。 哪怕领导当面来了,他也是该干嘛干嘛,该说啥说啥。 靠,一个月十七块,还不包吃住,你要我怎么尊重你? 但是,一个月三十块,一个月转正后变五十的话,那就…… “对不起,总经理!”
经过一番内心斗争的赵守文立刻站起来,双手并拢,对着曹志强深深一个九十度鞠躬:“总经理我错了,亲您原谅我这次的鲁莽!”
这突然一下子,立刻把曹志强跟整愣了。 安静了好一会儿,曹志强才反应过来,没好气的笑道: “喂,小赵啊,我是真心问你话,希望你能好好回答的,你突然这样搞,让我很为难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说反话呢,呵呵呵。”
随着曹志强这一番笑呵呵,原本寂静无声的办公室里,立刻就是一片呵呵声,明显都是大家在附和曹志强。 对此,曹志强也有些无奈。 这特么才一个十几个人的刚开张的小出版社,怎么就这么多毛病,搞的跟日韩职场一样? 好像之前余德利的那个出版社的工作氛围,也不这样啊? 好吧,曹志强确实不理解这种氛围。 这种氛围形成的真正原因,是他给的太多了。 现如今,大部分人的平均工资是很低的,哪怕是杂志社编辑这种事业单位的岗位。 像出版社跟杂志社这种单位,真正的春天是在八四年下半年之后。 在这之前,大部分出版社跟杂志社,其实大都半死不活,基本都是吃财政拨款。 可如今的国内还没经过分税制之类的税收改革,政府财政穷的叮当响。 因此,靠财政拨款的事业单位,那收入可想而知。 这一点,你看看曾经很牛逼,后来也很牛逼的北平市建筑设计院目前的凄惨情况就知道了。 所以在这个时期,出版社跟杂志社这种文化出版单位的职工,收入很低,甚至比工人还低。 而且事业单位的实习工时间,那不是一般的长,三年又三年是基本,有很多人干了十年都是实习身份。 这一点也远不如工厂。 八十年代,整体上讲,依旧是工厂待遇最好的时代。 机关事业单位真正牛逼起来,那得九十年代以后才行。 笑过之后,曹志强忽然拉下脸,盯着赵守文一言不发。 而随着曹志强的严肃起来,正在附和着笑的众人,也好像突然被捏住脖子的鸭子一样,一下就鸦雀无声。 这可不是拍戏,没人提前给过剧本,而是真正靠自觉做到的。 也就是这么一个转折,让曹志强意识到,他想跟这些人玩那种打成一片的亲和式关系,是行不通了。 因为他已经跟这些人有了天然的隔阂。 毕竟这些人都跟他不熟,要么是余德利找来的,要么是原来的老工厂派来的,目的都是来跟他混饭吃的,不是来跟他做朋友的。 明白这点后,曹志强不再嬉皮笑脸了,而是很严肃的看向有些脸色发白的赵守文:“赵守文,别跟我玩这些! 你就老老实实跟我说,你要我们抄袭人家香江大作家的书,人家告我们侵权怎么办?”
赵守文愣了愣,下意识的看了看余德利。 结果,这次余德利还没说话,曹志强先一拍桌子:“看什么看?我才是总经理,发钱的是我!我是你们的衣食父母懂么?赶紧老实回话!”
一听这话,赵守文才重新看向曹志强:“总经理,您,您真不知道?”
“我知道还问你?”
曹志强继续一脸严肃,“就因为不知道才问你,要不然要你们干嘛?就算是古代的皇帝,也不能全知全能吧?”
说到这,曹志强还故意不耐烦的皱了皱眉:“行了别废话了,麻溜的回答,要不然就滚蛋!别忘了,你现在还只是个临时工!”
听到曹志强这么说,赵守文才深吸口气:“总经理,那我就实话实说。 嗯,其实就算我们抄袭,不,是借鉴港台作家的小说拿去出版,不会有任何问题,也不会有人来告我们。 或者说,就算告我们也没用!不会对我们有任何影响。”
“为什么啊?”
曹志强问,“我记得,他们的作品,可都是有版权法保护的啊?”
赵守文笑了笑:“是,他们那边或许是真有什么版权法保护,但那是海外的法。 海外的法,怎么能管到我们内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