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难得没下雪,清晨早早有人出行祭祖,彼此挎着放满香烛钱纸和祭品的篮子,路上都是纷乱的脚印。姜映梨三人中途遇上不少拖家带口的村人。沈隽意的爹埋在村外半里地外的山腰,几人踩着雪,走了两刻钟才到目的地。青坟落满清雪,堆成一座小雪山。李玉珠我放下篮子,折了几根青翠的松柏枝,捆成个简易扫把,就开始清扫坟头周边的积雪。姜映梨帮着取出糕点肉类等物,搁在坟前。沈隽意俯身,拿出手帕,细细擦拭着石碑前的落灰和雪花。沈隽意怕姜映梨不认识这几个字,低声解释道,“我爹的名字是沈廉信。据说是我爹当年出生时,有一位游方道士上门讨水喝,替我爹所取,期盼他一生砥砺廉隅,诚而有信。”
“是个愿景的好名字。”
沈隽意笑了笑,微微垂眸。可惜,他爹读书半生,欲盼蟾宫折桂,奈何屡考不中,生下他这么个霉运缠身的儿子,最后被克身亡,终身郁郁未得志。“就是一生未曾如愿。”
姜映梨看不得他情绪低落,心中的别扭消散,小声凑过去,“但他生了个聪明儿子,会替他圆了半生所想。”
沈隽意也学着她压低嗓音,“……我年近弱冠,童生功名都未可得,比父亲还不如。”
“从前是你运气不佳,又不是学问不及。开年驱秽迎新,又有我这个福星庇护,你定然能时来运转。”
姜映梨宽慰。“承夫人金口吉言。”
沈隽意看她认真安慰自己,心中郁卒顿消,忍不住弯眉轻笑。姜映梨一噎,瞪眼斜他,“沈隽意,你还学会贫嘴了?”
此时,李玉珠已经清扫完毕,她取出火折子,点燃着纸钱和香烛。“我们早些上完香回去。外头冷,莫要着凉了。”
两人顿时敛了神色,姜映梨帮着烧钱纸,眼前递过来三炷香。她愣了下,抬手接过。沈隽意将她拉到身侧,站定,手持线香,轻轻鞠躬。姜映梨顿了顿,有样学样。李玉珠站在最前头,将香举过头顶,口中念念有词。“廉信,你放心,我们都过得很好。阿隽如今学业顺遂,也娶了亲。今日也带过来让你认认人,今后你记得要庇护他们夫妻和美顺当,也早日替咱们沈家开枝散叶……”姜映梨耳朵有些热。祭拜完毕后,几人刚要原路返回,就看到一行人从山上下来。对方看到他们脚步一顿,姜映梨认出其中一位妇人就是上回送七宝五味粥的沈二婶。李玉珠垂着头,唤道,“公爹,二弟,二弟妹……”沈隽意垂眸喊了声。当先的沈老爷子对李玉珠视而不见,看着大孙子,眼神复杂,“阿隽,来祭拜你爹。”
沈老爷子对李玉珠颇为有意见,虽然这儿媳妇是他点头迎进门的,但李玉珠性格不讨喜,不是能立得住的,虽然生的沈隽意聪明伶俐,但这运气吧……一言难尽。沈老爷子对大儿子沈廉信寄予厚望,结果孙子克死了儿子,白发人送黑发人,随后老伴儿也因思念大儿伤心过度而亡。他便把悲痛化作愤怒全洒在了李玉珠和大孙子身上。之前李玉珠病重,沈二婶趁机把沈隽意母子赶出门去,他不曾加以阻挠,也是有此原因。现在看到孙子清隽俊美不减,反而在考入云麓书院后,更显出几分自信,他这心情就难以言喻了。沈隽意拱手应着,“是的,爷爷。”
沈老爷子还没说话,沈二婶便开口道,“哎哟喂,阿隽你这腿听说又被砸了回,瞧着似乎更严重了。照我说,你爹要真能显灵,合该给你去去这霉运才是!不然,你说你再能耐也没用啊!”
“对了,那姜家阿榕就跟你一个学院,如今处处听说,他是被你害得被云麓书院赶出了?是不是真的啊?”
沈二婶一副好奇的模样,眼底却藏着看好戏的光芒。沈隽意抿唇,还不曾回答,沈老爷子却蓦地脸色一变,再不见丝毫和善,扭头就往山下走,“赶紧下山,不然待会该下雪了。”
沈二婶紧随其后,朝他们笑了笑,“今年家里收成紧,就不喊你们吃团圆饭饭了。”
李玉珠眼眶微红,微微低下了头。大年三十,本是该一家人热热闹闹的过年,特别是沈老爷子还在世的情况下,但显然沈家避他们如蛇蝎。虽早知道结果,可难免伤心。姜映梨转转眸子,笑道,“那刚敢情好,今年我们准备了那么多才菜色,关起门来,自家人吃更香。”
沈隽意点头,攥住姜映梨扶着他的手,心中并没过多波澜。李玉珠眨回眼中水汽,笑道,“是啊。今年添了阿梨和宁姐姐她们,就更热闹了。走,下山吧!”
他们刚往回走,姜家人也祭拜完,慢慢吞吞往回走。姜青榕和姜青柚走得比较快,刚走到山腰,就觑见下首的沈隽意等人,他眼底掠过厌恶。“怎么又遇见这瘟神!”
姜青柚眼神复杂,脚步一顿,“哥,我们走慢些吧!”
她并不想去遇见姜映梨。倒是姜青榕仿似想到了什么,突然脚步加快,匆匆往山下跑,还因为脚下太滑,蹭蹭滑了一跤。姜青柚一愣,连忙追上去,“哥,你干什么?”
姜青榕没理会她,紧赶慢赶地终于在山脚下追上了姜映梨一行人。他高声喊道,“姜映梨,站住!”
姜映梨回头,就看到姜青榕冻红了脸,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她略略挑眉,扭过头,当没有看到。她是真不想跟姜家人掰扯,没劲儿得很。“姜映梨!”
姜青榕见此,脸都气歪了,快步冲上来,拦在几人跟前,“你做贼心虚是不是?喊你都躲着不回!”
姜映梨懒懒地翻了个白眼,“除夕我是懒得听犬吠。”
“你——”姜青榕知道自己口头上讨不来好,咬紧牙关,恨恨道,“前两日,何家来给你送礼,满满一车的东西,这就是你说的关系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