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表情发了怔，很久没有说出话来。我绕过他想进去，听见他声音响起，无奈又沉重。“那你呢？你又分得清楚吗？”

我没有回答他，径直冲了进去。客厅里只有落地灯亮着，落地窗边的躺椅上，查仲文盖着床薄毯闭着双目，腿面上散落着一本书，似是睡着了。昏黄灯光下，他模样和平时比，没有两样。只是气色显得有一些苍白。麻子说他伤得比我重，这下看他完好无损地躺在那儿，感觉心脏这才回落了些。轻着脚步走近他身边，那些画面再一次在脑海中闪现。为了救我，他被人围殴；为了救我，他以身犯险，差点没了命；华风没有多说半个字，还不让我见他，肯定也是他的命令。从前，他的无情刻薄和残忍，在我的心中是根深蒂固定。现在......却像即将倒塌的危房，仅靠我心中的仇恨，苦苦继续支撑着。情不自禁地伸手过去，想要摸一摸他这张没什么血色的脸。指尖快要触到的时候，查仲文蓦地惊醒，看向我的眼神是难以置信的。我慌乱地收回手来：“吵醒你了？不好意思，我只是过来看看你。”

他继续这样看着我，就好像我的出现不是真的，只不过是一个幻影。“不打扰你休息了。”

我说着就要逃走。才转了个身，查仲文就开口唤我：“米儿。”

这两个字让我双腿像被灌了泥浆，再怎么都迈不动了。......好像从来没有过这样和平的场景，他没什么精神地躺着，而我一言不发坐在旁边为他削了一个水果。方才刚坐下来，我想要故作无佯，只是顺口说既然是来探望，那有什么是需要我做的，要他只管吩咐。他看着我，半天才回了句，探望的时候应该做什么就做什么，随便我。我一看茶几上摆了水果，就很是认真地削起了水果。再用小盘装好，从餐边柜里找到叉子，端到他面前：“吃吧。”

他单手伸出薄毯来，一块接着一块地往嘴里塞，很听话。“为什么不让我来看你？”

我没忍住，还是问。听到这个，查仲文把叉子放在盘子里，示意我可以放到一边去了，然后才回答我说：“还能为什么？嫌你烦。”

“嫌我烦？”

“虽然你不会承认，但包括你在内，世人都觉得我查仲文是无所不能的。让你见识到查仲文那样狼狈的样子，还差点丢了命。你还不抓住机会，过来奚落嘲笑？我没有那个耐心看你那个样子。”

他说得很平静，没了平时高高在上的架势。我情不自禁笑了，心里却是并不好受。“你看，你这种好了伤疤就忘了痛的人，抓住机会就不会放过。”

“夜路走多了，怎么都会碰到鬼，有什么好丢脸的？”

我笑着凑近他，“更何况，你还是你，还是赌赢了。你说我们不会死，我们就真的没有死。”

他这才微微扬起嘴角，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谢谢你。”

我声音不自禁有些微颤。“谢什么？”

“谢你没有借机铲除我这个仇人喽。”

我说，“谢谢你让青青陪我。”

“米儿。”

他眸光轻柔，淡淡地回，“这个谢，不用给我。既然你决定了我们两人的战场是在光明正大的商场上，那我就不会眼睁睁让你横死。我想救你，是因为我不想失去一个对手，你只要这样理解就够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心情复杂地垂下眼眸。下秒，他指尖轻轻勾起我的下巴，让我看向他。“看着我，米儿。”

他轻声命令，“看着我，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因为我们一起共了那场生死，你现在会相信，我不是杀死你养母的凶手么？”

听到这个犀利的问题，我愣住。遵从了内心真实的声音，慢慢摇了摇头。“不会。我只相信自己掌握的事实和证据。”

闻言，他伸回手去，笑了，不是失望，更不是嘲讽，反倒是一种淡然。“那就继续做一个合格的，配得上我的对手。”

他说，“望而却步，或者犹豫不前，只是把胜利拱手送给了你的敌人。”

我愣住，睁大双眼看他。他仍然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一样，知道我在想什么，在害怕什么。“那你应该高兴。”

我冷笑，“不用你动手，我现在就已经是一滩捧都捧不起来的难泥了。”

“别人会说，那不是你的错，钱星杰和那个女人的死和你无关。你可以这样安慰自己，甚至去逃避。而我会告诉你，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这就是你的错。”

“对，我的错。”

我眼底一热，立即站起身来，不想再和他说下去。“你以为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之中。”

他继续，“你正在使用的棋子，已经被弃了的棋子，都会按照你以为的，呆在你想的地方。你觉得你聪明，手段了得，而且有承担后果的心理准备。只是你没想过会是这种后果，说明你的心理准备还不够允足。”

我听着他说教，转过身去，咬着唇角看他。“米儿，他们的死，是你必须接受的。当你开始布局的那一秒起，你也就是这局里的其中之一，就要随时准备好背上罪恶和谴责。无论是任何人，包括我在内，手上沾了血就是洗不掉的。”

听着他的话，我手心渐握成拳，感觉手上已经是血渍满布，一时间难受到了极点。“你应该想过的，为了摧毁一个像我这样的敌人，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他缓缓继续，“良心是什么，原则是什么，责任又是什么......你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战胜我。”

是，战胜他。战胜眼前这个男人，就是我那时候跨进查家，膝盖落地时的唯一目标。如果因此我也要一起下地狱的话，我也全无所谓。“尽全力达到自己的目标。”

查仲文这时候看着我的目光是笃定的，“然后......再去谈所谓醒悟，那时候的你才有资格去回头。你要记住，不走到最后一步，所有的回头都没有任何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