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五月没有扫开触碰自己眼睛的手。两人肩并着肩回到府邸，夏白安便如一阵风从五月的身边飘走。五月捏着湿漉漉的油纸伞，边想着夏白安说的每一个字，她不知道会不会有那样的世界存在，也没有什么追求和理想，只是想等到有一日杀了那些贵族，给部落的兄弟姐妹们报仇。但现在，她总觉得自己还该去做点什么。夏白安完全不知道自己一番话，在五月的心底掀起了多大的波澜。她直接来到了无人住的西厢房，准备在这里熬制一些上好的伤药来，边命人叫来墨澈，告诉他：“明日我就登丞相府的门，给云景小少爷送衣物和伤药，先拉拢拉拢关系，到时候等敖平川办了事情，我才也好有个由头登门去开口。”

“我和你同去。”

“倒也不必，你现在正是隐瞒身份，虽然说当年你可能没见过丞相，可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巧合，突然撞破你的身份。到时候如果丞相是个忠于皇帝的人，怕是不会帮你遮掩身份。”

夏白安摇摇头。墨澈走上前，平静的蹲在她的身边，为她抹去额角的些许汗水，边看着咕噜咕噜声里的药罐子。“你总是这般为我着想，难道到了京城，你就没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吗？”

“自然是有。不过，我自己想做的事情，我自己会去做，你不用太担心我。”

夏白安嫣然一笑，反倒是意味深长的凑到墨澈的面前，注视着他那双冷冰冰的丹凤眼，“倒是你，怎么突然这么温柔起来？难不成今天天上下的是红雨。”

话音刚落，夏白安就被墨澈轻轻弹了脑门。夏白安捂着额头重新回到药罐子面前，无奈的横了他一眼。墨澈冷着脸：“你我夫妻，互相关心，有何不妥？”

“是是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但别动手呀。”

“你若是说话不那么跳脱，我自不会动手。”

“你怎么说都有道理。”

“本来就很有道理。”

两人在无人的西厢房里斗嘴说话，夏白安突然觉得熬药的时间似乎都变得快了起来，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温柔，墨澈眼底晦暗不明的神色也越来越重。直到两个人几乎肩头抵着肩头，夏白安几乎靠在他的肩头哼起小曲。墨澈才有些坐不住，慢慢的站起身来。夏白安茫然的眨了眨眼，重新直回身体，看他：“是不是又要开始忙了？”

“嗯，等会儿我叫五月过来陪着你。”

“……我也不是真的需要人陪。”

夏白安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尖。墨澈勾了勾唇角，转身离开。离开时，夏白安突然感觉到后颈传来淡淡的凉意，她惊了一跳，赶紧去看墨澈的背影，却什么都没看出来：“糟糕，是这黑化感应器最近出问题了吗？”

拐角处，墨澈的眼底压着一片沉甸甸的黑。他的指尖掠过刚才被夏白安靠着的地方，眼底的阴暗又沉了几分。还不可以。他还没成长到可以完全护住夏白安的程度。还不可以把她锁在自己的身边。他将心底的阴暗再一次压下去，却看见五月正在不远处等着自己。“今天济世堂的事情，我觉得，老爷，你应该知道。”

五月说。墨澈走上前，听着五月将今日发生的事情都一一告知，面色彻底沉了下来。而五月只是留下一句：“她受委屈，是不是也没跟你说。”

墨澈一时哑然。五月得到答案，只是拎着油纸伞叹息着离开。墨澈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角，旧忆在脑海里翻腾着，他步步走到房间里，将自己之前一直戴着的玉佩重新拿了出来。玉佩入手微凉，一角里缺了一个小小的口子，若是细看，尚能看见紫芒在缝隙之中流转，状似活物。墨澈的指腹摩挲过玉佩，直至指腹被磨得隐隐刺痛，他才慢慢的收敛起神色。门外，阿高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门前，注视着墨澈手里的那块玉佩，极其缓慢的跪了下来，掌心安置于心口处，垂头：“您，终于准备动手了吗？”

“我如今不过书院的先生，可无法帮你们完成心愿。”

墨澈嗤笑一声。阿高仍垂着头，一字一顿，极其认真的开口：“您没得选，我们也没得选。即使我们不能达成所愿，我们也效忠于您。”

墨澈同样看着阿高。若是有人细看，便能发现阿高的骨头和黎国的一些人还是有些不同，比如他的骨架会更窄一点，可脸部会更加的柔和。墨澈敛眸：“蛰伏许久，倒不如遂你们心意试一试。”

“如您所愿。”

阿高微微颔首，默不作声的起身退了出去。而墨澈则走到桌前，写下一封书信，又以药水密藏在白纸之中，最后，他拿出玉佩，沾了一些墨水，在纸上印下盘龙的印记。等到大雨暂歇，两只肥嘟嘟的白鸽稳稳当当的落在他的窗边。墨澈将书信和印记，分别藏入两个不同的竹筒里，又喂了些糕饼给白鸽，两只白鸽才振翅而飞，迅速消失在视野里。白鸽越过京城的上空，振翅飞过高高的城墙，俯视着护城河，一路俯冲到京郊外的山林之中，落到一个黑影的手里。背后，隐约还能听见官兵们的声音：“如果抓住，就地斩杀！”

黑影却将白鸽和书信统统收入怀中，拉上兜帽，悄无声息的深入密林，没了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