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敖平川书写的信送入大理寺。大理寺之前对敖平川送来的各类文书,一向是不闻不问,假装看不见。可此时此刻,大理寺借疫病之事,隐约知晓皇帝也在林青崖的事情上摇摆不定,加之诸多疫病之乱的功臣都为林青崖说情,此事怕是有翻案的可能性。大理寺的人再不敢轻易将文书拒之门外,不仅一应收下,还向敖平川带话。“林青崖之事,疑点颇多,若敖大人还有什么证据,大可递交至大理寺。”
敖平川对此,只是一笑置之。等到大理寺的人离开之后。他才带上墨玉爬上马车,准备去夏府一趟。墨玉远远看着大理寺的人消失在长街尽头,眼神暗了几分:“都是些趋炎附势的小人罢了,我还以为大理寺的人都是如丞相那般刚正不阿的。”
“丞相那般的人,实在是少数。”
敖平川放下车帘,将墨玉扶稳坐好,方才还浅笑着的神色冷了下来,“哥哥的尸骨没有任何的下落,边疆那边甚至还想隐瞒我哥哥身死的事情,我……”“敖叔叔,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墨玉低声提醒。敖平川恍若回神,可指尖仍是捏着一个破破烂烂的小木雕,久久垂着头,难以回神。他父母早逝,哪怕敖家因为略有功勋而残存至今,他也不过是在管家昌德的膝下被培养长大。管家和仆从们都对他千依百顺,恨不得将他娇惯的无法无天。是叔叔和哥哥将他从骄奢淫逸的深渊里拉了出来,言传身教,悉心教导,直至今日将他培养成了独当一面的大人。只是林家早去边疆的小儿子战死沙场,哥哥便只能匆匆去往边疆,顶替了弟弟的位置,镇守边关,常年不归。数年未见。已然是物是人非。敖平川手心里的汗水几乎浸湿了木雕,木雕锐利的尖角也刺破他的掌心。可他仍是死死的攥着。哥哥死在千里之外、无依无靠,甚至无人知晓,只留下一双妻女。他,却仍在京城当一个窝囊废。“到了。”
墨玉的声音短暂的拉回了他的思绪。敖平川恍然抬头,眼底森森的杀意惊得墨玉缩了缩脖子,不等他应允,墨玉便早早的跳下马车,去找哥哥姐姐和渺渺。敖平川意识到自己又露出心思,抹了一把脸,跟着下了车。车下,他看见夏白安将冒冒失失的小子捞到怀里,团猫仔似的好好揉搓了一顿,嘴里还说:“你到底帮敖叔叔什么了?说来听听?”
墨玉扑腾了两下,又埋进夏白安的颈窝里:“没帮上什么忙,都是敖叔叔自己做事情,我只是看着而已。”
“才不信呢。”
夏白安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脊背。墨玉委屈的瘪瘪嘴,他总不好说,昨夜听到了爹爹和叔叔说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吧。夏白安说完话,方才抬头对上敖平川杀意未褪尽的眼,指尖顿了一下,旋即只是将墨玉抱紧了几分,看他:“节哀。”
敖平川的指尖不可抑制的一颤。夏白安已经抱着孩子走到他的面前,柔声道:“但你哥哥不会死的不清不白,真相总会有水落石出的那天,你要好好振作起来。”
“我……我哪里需要你这等小女子来宽慰。”
敖平川架起一个僵硬的笑。“是是是,你是不需要,我说话也不过是因为死者为大而已……还有,我也不知你哥哥具体是什么时候走的,可边疆的消息传回京城,怕是时日久远。”
夏白安无奈看他,旋即将丞相府送来的通行证递到他的手里,又叫人拿来了一些厚重的包裹,告诉他,“林家满门忠烈,护佑黎国百姓和领土。你若介怀,不若去京城之外,大好河山之中,为你哥哥送行一场。墨澈说过,会派人护佑,不叫任何人发现你的踪迹。”
敖平川将包裹接过,在那小小的缝隙之中,他还能看见黄白的纸钱。眼眶一热。他抱紧了怀里的包裹,低头看夏白安:“你也不是一无是处。”
“都是墨澈给你打算的。”
夏白安看向他,又将一套素白的衣裳交给他,抱着墨玉转身离开。府门口,墨澈一直死死盯着夏白安和敖平川两人。直到夏白安抱着墨玉回去,墨澈也紧跟上去。敖平川站在原地良久,抱着东西重新回到马车上,吩咐马夫:“出城。”
“大理寺那边的事情……”“有时间。”
敖平川抱紧了手里的素白麻衣,鼻尖泛起阵阵酸涩。他知道,这哪里是什么墨澈的心思。墨澈也许细致入微,也许真的将如今的他视作朋友,却不见得会叫他放纵一场,烧纸钱祭祀。只有夏白安才会这么做。……夏府。夏白安放下墨玉,叫他们四个小家伙一起玩闹用膳。墨澈便在此时此刻从背后贴了上来,一只手扣住夏白安的手腕,低头问询:“你怎么对敖平川那么好?”
“死者为大,而且看他昨日说话那副模样,怕是此事是小道消息,且事情不能让林家知道。”
夏白安没有转身看墨澈,反而是专心的布菜,边说,“藏着这么大的事情,人肯定会崩溃的。”
墨澈敛眸,不自觉的俯身下去:“我也藏着秘密。”
“所以我不是在你身边了吗?”
夏白安无奈的挣脱他的怀抱,转身,抬手覆上他的额头,又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半天,“这都起来半个时辰了,你还没睡醒吗?黏黏糊糊的不放人走……”“没睡醒。”
“那回去再睡会儿,起来直接用午膳,还省了早膳的一笔银钱呢。”
“……”墨澈烦躁的缠了上去,抓挠过夏白安腰间的痒痒肉。夏白安一蹦三尺高,转身就跑。廊下的四个小孩儿悄悄听着里面的动静,都默契的决定不进去打扰。林渺渺却抓住墨玉问:“敖叔叔昨天那么生气的原因是什么呀?”
“……”墨玉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来。墨迁和墨雪都寒下脸,她们昨日都从爹娘嘴里知道了真相。可,无论如何不能跟渺渺说。几人为难之时,夏白安从里面蹦了出来,似乎听见林渺渺的话,神色微变的将她抱起:“你敖叔叔的性子跟个小女孩儿似的,谁知道他为什么生气。”
“……”三个孩子满脸佩服,胡编乱造还是你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