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到门外的韩骁只觉得在病房里的窒息感并没有丝毫减弱,他心中藏着隐怒,甚至想就此离开,但只要一想到喻茗希还躺在里面,他的脚步就怎么也挪不开。最后他倚在墙边,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梳理着混乱的情绪,竭力控制着自己的脾气,就这么安静地守在病房外,却没有再敢往病房里多看一眼。他怕再看会失控,更怕再去注意里面的动静,又会听见喻茗希喊盛飞的名字。她喊盛飞的每一声,都像是一条无形的鞭子,狠狠地抽击在他的心口上,抽得他心口生疼,疼得发麻。可即便他努力地想要清空大脑,脑海里却无时无刻不在浮现往昔的恩爱场景。喻茗希黏着他,依赖着他,爱着他的种种,每一帧画面对他而言都犹如珍宝。他明知自己是在饮鸩止渴,再怎么想,也不得不承认喻茗希与他渐行渐远的事实。她口中呢喃着的不再是他的名字,依赖的人也不再是他,爱着的人更加不是他。他被那些甜蜜的回忆折磨着,满脸覆满了死灰般的色彩,眼神逐渐变得空洞,视线涣散得不知道聚于何处才好,已然彻底失去了目标。他还抓着那些记忆不放,便是不愿就此止步。但喻茗希的行为又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他们已经结束,她已经重新开始。他被她推下了谷底,因为是他先将她推入了谷底。这些日子,他在那栋再次变得空荡荡的别墅里想了很多,想过真的答应喻茗希,放弃他们的感情,也逼着自己不去想她,不去找她,就是希望自己的心能变回重新坚硬冰冷的模样。至少这样,还能止痛。至少这样,他不会再夜夜难眠。可后来他还是走出了别墅,时常亲自去暗中跟随着她。根本不擅长跟踪和反跟踪技巧的喻茗希又怎么可能发现他?但他坐在车中,既担心被她发现,又忍不住想要被她发现。他就是想要在她决意隔离他的生活中,继续无孔不入,让她也没办法忘了他。在韩骁的观念中,这样的做法确实无耻至极,可他失眠了无数个夜晚之后,情绪濒临崩毁的崖口,怎么也无法再装作无动于衷。他一直了解着她的生活,知道她要和朋友合伙开烘焙坊,便想了无数个理由,想要在这一天站到她身边,陪着她分享这种喜悦,想要近距离地看看她,如果再不找一个理由,让他靠近她一些,他或许很难再支撑下去。然而他绞尽了脑汁,却无法破解这个难题,即便是在他近二十年的演艺生涯中,他都不曾遇到过这么令人头疼,这么棘手得不知如何是好的难题。直到他看见乔装打扮出现在烘焙坊附近的韩天印,看着他被这家烘焙坊的另一个老板带进去,他终于找到了理由,以韩天印为理由。于是他想都不想就从扶手盒里拿出墨镜和帽子,做好了伪装,也随后跟进了店里。店里很热闹,服务员应接不暇,他身法又快,瞧准了韩天印去往的方向,便立刻跟了过去。到了走廊上,他便看见韩天印进了办公室,门复又关上,然后盛飞在门口来回踱步,眼睛一直盯着门,嘴里念叨着“这个小子肯定不安好心”、“小鱼儿就不该答应和他谈”、“有什么好谈的,怎么谈这么久”诸如此类的话。他没有躁进,就站在墙后等着,等到盛飞先忍不住了,伸手拍门,叫喊出声,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的心霎时就沉了,升起了不好的预感。更是不由想到了韩天印刚出道不久就惹出的几桩花边新闻,这个年纪的男孩最容易心气浮躁,他因为庄倪萱临终前的遗愿,对韩天印诸多照顾,也想过这些照顾很有可能会让韩天印飘飘然,毕竟从无到有,而且是富有的有,这个落差足以扭曲人性。后来他让人暗中注意过韩天印的情况,许是因为还记着他带他涉足娱乐圈之前给予他的警告,所以行为上虽然有些骄横,但也不至于太破坏规矩,铸下什么大错。但今天韩天印来找喻茗希单独谈话,却没有知会他,这件事已经十分蹊跷,现在还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讲避嫌,还迟迟不肯从办公室出来。难免会让他产生不好的念头,这个年纪的男孩太不会抵挡诱惑,他既担心韩天印会行差踏错,做出什么事逾矩的事情,又怕喻茗希在办公室里是否会因为韩天印心情不悦。而被关在门外的盛飞同样着急,见拍门没人回应,不敢再耽搁,生怕会出什么事,赶忙去找金朱朱拿了办公室的钥匙。去的路上,盛飞撞见了韩骁,但也没有和他交谈,一心记挂着喻茗希的安危,忙奔去先取回了钥匙,再跑回来开门。门一打开,他却见到了意外的一幕。他一手栽培,扶上位的,如今被媒体们称作是他干儿子的韩天翊和喻茗希靠得很近,甚至还用手捏着喻茗希的下巴。如此轻佻的举动,证明了他为韩天印处理那些花边新闻时的猜测,那些新闻绝不是空穴来风,必然是韩天印有不端的行为,才会被人捏住把柄,大做文章。他站在门外,看着挨得那么近的两个人,心中烧起了火,那把怒火甚至迁连到了喻茗希身上。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喻茗希没有任何挣扎的表现?看起来就好像是她自愿让韩天印那么做的。那一瞬间,他的脑中闪过许多念头,最糟糕的是有关先前媒体说他和韩天印面容有两三分相似的炒作新闻。他不禁要想,喻茗希是不是把韩天印看成了他,是不是因为韩天印和他长相有相似之处,才会任凭韩天印碰她。他内心百味陈杂,怒气翻涌着,最后一出口就用上了很不好的语气。再后来,他伸手拦住了想要教训韩天印的盛飞,他被怒火驱使着,和喻茗希针锋相对。明明如愿让彼此的距离缩短了,可他却说出了一句又一句伤人的话,做着一个又一个伤人的举动。直到喻茗希不愿再看他,他心底的气恼更是越来越浓,话语也变得更为尖刻。说完了,他又觉得懊恼,竟是浪费了大好的机会。自知理亏,也拉不下来脸面,便只能看着现在越来越厌恶他的喻茗希跟着盛飞离开。但就在他也要准备随后离开的时候,又见喻茗希回来了,甚至还主动拉了他的手,话语里字字都在担心他。他的心情就犹如那些乘坐过山车的人,一起一伏,刺激危险,然后大脑一片空白。他别的什么也无法想,就惦记着喻茗希拉着他的那只手,那么热,那么温暖,那么熟悉。接着他回握了她,将她牵得更紧,当下只有一个念头,真的不想再放开她,真的想一辈子就让她这么牵着他,让他也这么牵着她。可后来发生的事,面对选择题,她的所有行为都表现出她和盛飞如今的亲密关系,她做出了选择,放弃了他。他顿觉如鲠在喉,怎么都无法痛快地说出话了,却也不愿松手。场面变得尴尬,无解之际,金朱朱跑出来掺和,喻茗希的演技一点都没退步,他差点就没看出来她是装的。为了甩开他,远离他,她现在学会了在他面前,对他演戏,只求能离他远一点。他怎么会感觉不到她的意图?但他做不到,如果最后不是喻茗希真的腹部疼了,他也许真就不会放开她的手。将人送进了医院,安安稳稳地睡下了,林妍突然抛出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事发突然,但在那一刻,他就已经作出了决定。要保住她的命,她肚子里的孩子如果会威胁到她的生命,那他会不惜一切代价阻止这个孩子出生。他还想着等她醒来,该怎么劝她,又想了许许多多的说法和理由,但无论哪一个都很过分可恶,势必会让他们本就闹僵的关系再冷几度,再僵很多。他是真的不愿再被她如同老鼠见了猫一般着急慌张地躲着他,不愿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扩越大,他还在犹豫,害怕喻茗希届时无法接受,甚至会由此怨恨他。他连她的厌恶都受不了,又真的能够承受得了她对他的怨恨吗?他还在思考,还没有想到最合适的方法,却偏偏在这时,亲眼目睹了她对盛飞的依赖。那一声声睡梦中的呼唤,毫无保留地暴露了她对盛飞的爱意。他听得不是滋味,一颗疲乏的心瞬间被刺得千疮百孔,最后,他落荒而逃,逃出了那间病房,却又舍不下已经不再爱他的这个女人。他感觉到了真正蚀心入骨的恨意,既恨喻茗希这么轻易地就改变了心意,这么快就爱上别的男人,恨她真的就这样放弃自己,不再给他任何一丝机会,更恨他自己,怎么一步步将他们的关系推向如此不堪的境地。在痛恨的同时,更有一种强烈的悔意涌现在心头。他忍不住低着嗓子,念出一句句喻茗希此刻听不见的哀求。他在说……他后悔了,他真的悔了。而就在他悔恨得眼珠发红的时候,门边突然传来了脚步声,他僵硬地扭过脖子,看见盛飞朝他走来,向他开口,说了一句,“韩导,我现在可以把真相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