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动静的韩骁立即回转过头,发现她满头大汗,脸色微微发白,不由慌了,连忙伸手将她的身子扶直了,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喻茗希疼得眼前发黑,顾不上说话,也顾不上生气,颤抖的指尖慢慢地指向自己的左脚。韩骁神色一凝,立刻弯腰,伸手,握住了她的左腿,将她的腿抬到自己腿上搁稳,动作小心翼翼地替她脱去左脚穿着的平底鞋。检查之后,韩骁皱紧了眉头,低声道,“是脚崴了,骨头错位。”
喻茗希正处于孕期,情绪最敏感,还生着韩骁的气,也最受不了一点疼痛,此时脚伤了,什么糟糕的念头都一拥而上,吞没了她的理智,她不禁怨怪起韩骁,语无伦次地骂道,“都怪你!每次你靠近我就都没好事!谁让你骗我的!你不是还说不会再骗我吗?你根本一直都在骗我,韩骁!你混蛋!你就是故意气我的!你就是见不得我好,你就是喜欢伤我是不是……”韩骁默然听着她这一通数落,一句都没顶,也没有半点怒火,满心只有无奈和纵容。喻茗希这副阵仗,在她怀韩天翊的时候,他就领教过了。这个阶段的女人最不讲道理,最敏感脆弱。韩骁看着她红通通的脚踝,一手捏住了她的脚底,另一只手小心地按上去,试探着位置。关节错位,最不能耽搁,耽搁久了,就是后面治好了也很容易落下病根。“茗希,我先帮你把错位的关节接回,接好了我们再去医院。”
韩骁说完这句,便加了点手力,瞄准了位置,沉住一口气,“可能会有点疼,忍一下。”
话刚说完,他还没等喻茗希有所反应,双手一动,啪嚓一声,就把错位的骨节正了回去。喻茗希在那一瞬间疼得大喊出声,过后便狠狠地挥手抽了韩骁一巴掌,呜声哭骂道,“你不是说有点疼吗?!这是有点吗!你又骗我……”韩大导演被结结实实地打了一巴掌,人先是有点怔愣了,又见喻茗希哭得这么狠,心里有些慌,气是一点儿也没气,悄悄地伸手手臂,试探性地、慢慢地圈住喻茗希的肩膀,把人往自己怀里带。喻茗希情绪崩溃,只记得哭了,完全没注意到韩骁把她抱进了怀里,只是剧痛过后,人是脆弱恐惧的,这会儿有副坚实温暖的怀抱能依靠,也没多想就把脸埋了进去。“别哭。”
韩骁僵硬地抬起手,抚摸着喻茗希的脑袋,轻轻揉着她,动作的力度都很温和,声音也是缓和的。喻茗希被这般安慰,颇为受用,牢牢地挂在他怀里,双臂揽上了他的腰,紧密地缠抱着他,就像溺水的人抓到了救命的浮木一般。她的依赖令韩骁又惊又喜,韩骁不动声色地收紧了手臂,把人环住,不敢再说一个字,就怕这成了真的美梦会破碎。喻茗希哭了好一会儿,哭累了,便趴在他臂弯里昏昏欲睡的。韩骁从口袋里拿出纸巾,替她擦干净布满泪水的小脸,才又将她拢回怀里,拍抚着她的肩背,把她哄得睡着了,便抱起了喻茗希,把她带去了医院,先看了骨科,确定没有伤得太严重,不需要打石膏,才又抱起人,带去妇产科,喊来主治医师林妍,给喻茗希做检查。半个小时后,林妍拿着检验报告,向韩骁大致解说了检查的结果。“……你这段时间按我列的单子给她补充营养,效果是有,但收效甚微,主要也是因为补得太晚了,现在胎儿基本成型,很多东西就成了定局,你尽快做决定。”
林妍说着又回头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休息的喻茗希,语气凝肃道,“最多这个月,这个月内不流掉这个孩子,后面再动手术,不但对她的身体会造成更大的伤害,还有可能导致手术失败,一尸两命的风险很高。”
韩骁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将其他注意事项也一一记下,随后回到了病房里,就坐在床边,望着熟睡中的喻茗希。自从怀了这个孩子,喻茗希进了多少次医院?不算每月固定的产检,至少也有十次了。这个孩子果然十分棘手,甚至让他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如果喻茗希还要继续坚持下去,这个孩子真的很有可能要了她的命。韩骁神情犹豫着,又变得坚定,然后又再变得犹豫,接着又再次变得坚定,反反复复,挣扎了一整个晚上。天亮的时候,他终于做下了决定……喻茗希清醒过来时,昨晚发生的事情就全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她一转头就看见了在床边椅子上以正襟危坐姿势,睡着的韩骁。她的一只手还被韩骁握着,手指僵硬不堪,应该是被握了很长时间。她稍微动了一下手指,韩骁就被惊醒了。“醒了?”
韩骁嗓子有些干哑,眼睛周围浮着两圈青色,样子看起来有些憔悴。喻茗希扯了扯似乎有些疼痛的喉咙,出口便问,“你一直在这里?”
韩骁嗯了一声,“饿了吗?想吃什么早餐?我去买。”
喻茗希摇了摇头,“暂时不想吃。”
说完又看了一眼面色憔悴的韩骁,便有点儿不忍心地移开了目光,“你守了一个晚上,应该也累了,快回去休息吧。”
韩骁却充耳不闻,坐如松,下半身扎扎实实地黏着椅子,压根没有要起身的意思。喻茗希劝不动他,拿他没辙,便随他坐着,也不再去管。韩骁却忽然盯住了喻茗希,喉头轻咽了一下,才出声道,“你的脚问题不大,医生开了药,内服外敷的都有。你睡着的时候,我让林妍过来替你和孩子做了身体检查。”
喻茗希一看他这副异常严肃的表情,就恐怕是又要劝他放弃这个孩子。“结果呢?”
喻茗希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韩骁也没打算瞒她,继续摇头,言简意赅地回答,“越来越不乐观。”
“是吗?”
喻茗希神色暗淡,语气颓丧着,“那就到时候听天由命吧。”
“什么听天由命?”
韩骁不悦地皱住眉宇,“这件事情有更好的解决方法,你可以自由选择。”
“什么解决方法?”
喻茗希冷冷地抬眼瞥他,嘲讽道,“让我选?说得好听,你不就是想让我打掉这个孩子么?让我选,你让我怎么选?真的要我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你才满意么?”
韩骁顿时沉下了脸色,“我没有这么想。”
他边说边离开了椅子,坐到床上,离喻茗希更近一些,才伸手捧住了她的脑袋,视线落在她的鼻尖上,“茗希,你就没有想过吗?我也是孩子的父亲,让你打掉这个孩子,难道我的心里就会好受?”
“我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一直都没看清楚过。”
喻茗希语气变得愈发低落,“不过我也不在乎你怎么想。总之这个孩子我一定会生下来,你别想阻止我。”
喻茗希最后一句话却格外坚定。韩骁看着她固执的模样,沉然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把她搂进了怀里,低沉了声道,“我没有要阻止你。我尊重你的决定,你总说我不尊重你的想法,那就从这一次开始,从今往后,我站在你这边,和你想的一样,你要留下孩子,那我们就留下。”
喻茗希猛地仰起脸,满眼的惊讶,定定地看着韩骁,“你……你真的答应留下这个孩子?真的不会再逼我放弃这个孩子?”
“是,你要留下,那就留下。”
韩骁低头,亲吻了一下喻茗希的额头,“我支持你。”
喻茗希不由得喜上心头,一时间心情豁然开朗,乖乖地让韩骁抱着,抱了好一会儿,她才突然想起来,还有什么账没和韩骁算。“你为什么假装‘大师’来骗我?”
喻茗希忿然问,“你骗了我这么久!”
“我想再靠近你一些。”
韩骁老实地交代着,“你那么抵触我,我担心你会不愿意看见我,所以才用这种折中的方式,我不是故意想骗你。”
喻茗希想起了这段时间“大师”对她的种种好和种种帮助,发现自己即便要生气,也很难真的气得起来。她靠在韩骁怀里,有些恼,恼这个人怎么就能这么轻易地打破他所有的原则。真是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被投喂了这么久,让她根本都不好意思冲韩骁发脾气。“你不是还在拍戏吗?时间这么紧张,你居然还能跑去‘相思’做点心,你这人是钢铁炼成的吗?就不怕自己的身体吃不消,万一垮了怎么办?”
喻茗希越说觉得有一股莫名的心酸滋味盘桓在胸口里,挥之不去,“韩大导演,你真的以为自己还是十八岁,有用不完的精力吗?”
“还撑得住。”
韩骁答话仍然那一板一眼的模样。他抱紧了喻茗希,直到呼吸变沉变乱了些许,忽的又伸手拍了拍喻茗希的后脑勺,感觉到喻茗希的顺从,不再抵触,心中喜悦更浓,随即捏住了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来,缓缓地低下头,靠近她,直到他的唇,触上了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