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奎被打之后,京城中的纨绔子弟忽然像被割了一茬的韭菜一样,忽然就齐齐地矮了下来,没有一个冒头的了,以至于京兆尹对于近期京中的治安甚为满意,觉得自己头上的乌纱帽戴得稳稳的。而慕容飞,正要死不活地摊在安然苑院中的石桌上,有气无力地道:“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这也不能去,那也不能做,人生啊,还有什么意义?”
慕容安但笑不语,目光离不开手中的话本子。一只纤长有力的大手伸过来,夺去了慕容安正看得津津有味的话本子,慕容飞抱怨道:“三妹妹,我这都说了半天,口都干了,你倒是说句话啊!”
慕容安站起来,强势有力地夺回了自己的话本子,敲了敲慕容飞的头,道:“飞哥哥若是无趣,去前头书房里看书,培养学识便是,来我这院子里做什么?”
慕容飞急眼:“感情我刚说了那么多,你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是不是?”
慕容飞挠了挠头,道:“我说,因为上回马奎那事儿,京中哪家大人不是约束着自己的子弟,不许出门玩,这少了多少乐趣啊!”
眼见着慕容安又捧起了话本子,慕容飞烦躁地抢过来扔进了边上的菊花丛里,气愤地道:“你听我说!”
慕容安就静静地看着他,直看的慕容飞发憷,连忙去捡了话本子回来,掸了上面的灰递回给她,这才出声道:“话本子不看了,没心情。”
慕容飞心里松了一口气,慕容家这一辈儿人本来就少,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兄弟姐妹,屈指可数。大哥去江南办事去了,一直没有回京,而他一向不待见庶弟,三个妹妹里面,大妹妹慕容文端着大家闺秀的架子,疯不起来,二妹妹慕容秀虽说也想和自己玩儿,却总是顾忌着母亲,不知道她畏首畏尾地怕母亲什么,母亲又不吃人。只有这秦城回来的三妹妹,母亲惯着她,老太君捧着她,就连家里的下人一说到三姑娘都是溢美之词。他好不容易逮着空子来三妹妹这里一起玩儿,奈何她不理他,慕容飞心里也是无奈,他都快长蘑菇了!慕容安走到院子边上,掐了一朵盛开的正茂盛的菊花,纤纤玉指摆弄着菊花娇嫩的花瓣,道:“皇上罢了马郎中的官,可不是因为马奎纨绔的原因。”
慕容飞咦了一声,道:“三妹妹怎么也知道?”
慕容安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她聪明着呢好么?“飞哥哥,院门在后面,你向后转,然后走二十来步就可以了。”
慕容飞一听此言就不乐意了:“三妹妹,你这是嫌弃哥哥了?哎,你别赶我走啊,我跟你说,哥哥我在京中可吃香着呢!这京中小霸王的名号可不是白来的,京中的消息,我可知道得很呢!”
说完,慕容飞斜眼看着慕容安,仿佛在等着慕容安来夸自己。慕容安摇头,道:“消息再灵通又怎么样,不还是困在家里不能出去?”
慕容飞瞬间就焉了吧唧的:“三妹妹,你一点都不好玩。”
说完,幽怨地看着慕容安,一步三回头地走出去了。慕容安摇头,这个哥哥,有时候真是像小孩子一般。说起来,京城慕容府的三个哥哥,她还只见过慕容飞,慕容渊是一直在江南没有回来,那么,庶三哥慕容伦呢?慕容府,最北边的小房子里,芸姨娘正念叨着:“阿伦,以后,你莫要惹了三小姐,要敬爱你爹,还有你母亲。”
慕容伦想抬头,说:我母亲,不就是您吗?可是想了想,还是紧握着拳头忍了下来。芸姨娘继续念叨:“当初若不是夫人大恩大德,就没有你们兄妹出生了,你要发奋读书,考取功名,来报答夫人。”
慕容伦拳越握越紧,从小到大,都是孝敬夫人,对夫人好,那您呢?您才是我真正的娘亲啊。想到慕容国公抬了娘做姨娘,却一直没有来后院看过娘,慕容伦的心里就是一阵愤怒,为什么爹要这样,既然不爱,为什么要抬为姨娘,既然不爱娘,已经有了两个儿子了,为什么还让娘把他和妹妹生下来!既然生下来了,为什么对他们不闻不问,仿佛他只有嫡子嫡女一般!他和妹妹,也是龙凤胎啊,放在其他人家哪个不是看成祥瑞,可是,他和妹妹慕容秀自小却是被父亲忽视着长大!慕容伦恨,恨自己生在公侯之家,却是可悲的庶子,恨自己娘亲的不争气,总是唯唯诺诺站在阴影处。恨自己的父亲慕容卓,从来没有看到过他的努力!越是恨,他越是要抑制,他发了疯似的读书,就是为了考上功名,带娘离开这慕容府!慕容秀一直在边上默默不语,她清楚自己的娘亲的想法,也清楚哥哥的想法,她夹在这个夹缝里这么多年了,说了不知道多少话都被他们无视,如今,她只有缄口不言。慕容家偏僻的北院里上演的戏码,没有影响到前院的争锋,慕容卓走到大夫人的院子里,看着里面黑灯瞎火,没有一点声响,看着门外守夜的丫鬟道:“夫人可是歇了?”
大夫人的丫鬟银枝恭敬地道:“回国公爷的话,夫人已经吩咐了,国公爷若是来了,东边的厢房已经为您准备好了。”
慕容卓进门的脚步一顿,摆摆手道:“不用了,我去书房。”
十二年了,十二年没有再同床共枕过,慕容卓心里明白,他和大夫人之间,心里始终有着一道梗,这道梗,随着慕容老将军的去世,永远地卡在他们之间。房间里,大夫人听着远去的脚步声,轻叹了口气,眼泪还是不由自主地滑下来。谁都要为自己的年少轻狂付出代价,而她和慕容卓的代价,太惨烈了点,这么多年,无法转圜,慕容老将军的逝去,方老太君淡淡的态度,仿佛一条银河,隔开了她想靠近慕容卓的心。